【暗香】一個愛哭的大男孩(隨筆)
我這個人,太注重情感,說白了,就是特別愛掉眼淚。
和妻戀愛時,我倆花前月下、卿卿我我的約會并不是很多。那一年,天天播放電視連續(xù)劇《紅樓夢》,這本書,早在中學(xué)時就看過好幾遍,里面不少情節(jié)幾乎能倒背如流。那段時間,我倆所有的心思日日夜夜和寶玉、黛玉的命運緊扣在一起,電視上,他們?yōu)樗崽鹂嗬钡膼矍楹蜆O度悲催的命運而掩面哭泣,我就在電視下不停地流熱淚,妻只得坐在一旁給我遞毛巾。可敬的岳母在很大程度上就是看中了我這個“優(yōu)點”才心甘情愿地把女兒嫁給我,她說我良心好,為人正派,婚后有安全感,即使以后倆人離了婚,女兒在生活上遇到困難或不幸,找到我,我也絕不可能棄她于千里之外。
可現(xiàn)在呢?岳母和愛妻又時常笑話我太娘娘腔,缺少男子漢剛烈豪邁的氣概和風(fēng)度,搞得我不知所云!不過,至今為止,我和愛妻一直相敬如賓,情同兄妹,從來沒有吵過架,更沒動過手。
看到鄰居家老了人,他們的兒女們哭得驚天動地,我在一旁也會禁不住淚如泉涌;看見戲曲里哪位公子、小姐落難受苦,我會淚流滿面地為他們瞎擔(dān)憂;哪家遭災(zāi)遇難,我也會鞍前馬后地忙個不停,明里暗里去資助他們。
我今生有兩怕,一怕看人去世,二怕與人離別。誰家有老人去世,我很少親臨現(xiàn)場,怕的就是這不值錢的眼淚,看了年輕或者意外傷亡的,眼淚就更分文不值了。想當(dāng)初,家父去世的較早,那年,我只有20歲,還不太懂事,看著爸爸冰冷的身軀,我抓著媽媽的手,只知道落淚無數(shù),最后幾次暈厥過去。那幾天,眾位親鄰也都陪著我以淚洗面,現(xiàn)在想想,把自己的苦難強加在于別人頭上,是否有些對不住他們?即使20年后的今天,只要獨自想起苦命的父親,我依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淚花,也不知多少次坐在他的墳前倏然落淚。20年來,我再也沒敢去殯儀館這種讓人愁腸萬斷的地方。
至今,只要一讀到“莫愁前程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薄皠窬M一杯酒,西出陽關(guān)無故人。”這類的傷感詩句,我就會很自然地聯(lián)想起離別時的那種凄楚和無奈,淚水就忍不住像三九寒冬的雪花隨風(fēng)飄散,我最怕看李清照和李煜的詞,太傷感,容易讓人潸然淚下。我的班主任到今日還說,在師范畢業(yè)的那天晚上,我班男女同學(xué)都喝了不少酒,記得他們那晚的口號是:“人生難得幾回醉,今日不醉何時醉?”不少人甚至借酒發(fā)瘋,可我沒有。他始終忘不了的卻是我比女同學(xué)要多的淚流,可愛的老人家還時?!巴诳唷蔽艺f,盡管他已經(jīng)教書四十多年,但我是他在畢業(yè)晚會上見到流淚最多的男孩子,怎能不叫我哭笑不得?
如今,我也成為人師,還教過不少外國學(xué)生。去年10月,我班上一位叫金善喜的韓國女孩不慎從二樓滾落下來,頓時頭上血流如注,我慌忙一路馬拉松把她抱到醫(yī)院,醫(yī)生全面檢查后,決定給她縫針,打了麻藥后,金善喜什么也不知道了,看著“心狠手辣”的醫(yī)生在穿針引線,我緊緊地咬著嘴唇,上下唇都滲出了血,眼淚跟著醫(yī)生的一針一線“嘩嘩”地落在床單上,嘴里還直嘟嚕:“她太小了,真的太??!一定很疼的!怎么不是我?為什么不是我呢?”因此,還招來女醫(yī)生好幾次的白眼和訓(xùn)斥,相反的是,金善喜的媽媽倒是鎮(zhèn)定自如。事后,她卻遇人便說,把她的兩個孩子放在我們學(xué)校,最放心,因為學(xué)校有位特別負責(zé)任又尤其愛哭的男教師。
怎么也沒想到,我的眼淚還增進了國際友誼!
我的眼淚不僅是在悲傷的時候流,激動的時候也時常控制不住。拿到大學(xué)錄取通知書時,我為我的奮斗成功而淚流不息;第一次拿工資交到媽媽手心,我用雙手緊緊抱著媽媽,眼淚直滾到她的衣角,記得當(dāng)時我對媽媽說:“媽媽,別怕,爸爸雖然去世,可您的兒子拿錢了,以后我照顧您!”……
印象中,流淚最多的是北京申奧成功那天,當(dāng)時,我們?nèi)倚判臐M滿地坐在電視機前,我的心急得都快要蹦出來,當(dāng)聽見薩馬蘭奇主席宣布“China”時,我激動得一下子從椅子上跳起來,狂摟住妻子和女兒,嘴里連續(xù)說了十幾個“成功了!成功了??!終于成功了!?。『?!真好??!真是太好了……”一整天,我都這樣,一會兒哈哈大笑,一會兒以袖拭目,像個十足的神經(jīng)病。妻說,我的眼淚多得像瀑布。女兒說,我的眼淚更像忽來又去的暴風(fēng)雨。其實,只有自己才深深地知道,我的淚里飽含了多少委屈、高興,還有就是作為一個中國人的自豪和內(nèi)心久久難以言表的期盼。第二天,我們在飯店喝酒慶祝,和我的同事們趾高氣揚地談到2008年奧運會時,十多位男女老少又都在我的感染下陪我激動地掉了好多眼淚。
對了,寫了這么多,還忘記說了,我可是近一米七五的大個頭,體重95千克,面如古銅,說起話來,聲似洪鐘,男子漢味道十足,絕不是什么您想象中的奶油小生。
我所說的,只是我留不住眼淚,所以,如果您問我最喜愛的歌曲,那肯定是任賢齊的《心太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