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籬】十月的風骨是雪(散文)
對于冬,造物主自有用意。
斑彩錯置的大地,還得一陣子朔風吹,枯草、落葉、飛雪……在這個季節(jié)都被喚來,如果沒有雪,枯草和落葉還有存在的意義嗎?如果說枯草落葉是時光的落幕,那雪就是為這一次落幕注入了眼淚,這眼淚包裹著風骨。
明日既是立冬吧?我問自己,也提醒旁人。
是。啊呀!又是一年的冬天,季節(jié)令人驚嘆的變換,又一圈子繞到了最后。季節(jié)從不何必這個日子,有人說這是涅槃的開始,也對,是要鍛造出風骨來。所以,十月,既是金色的收獲季,也是風骨醞釀季。
恍惚間如此寧謐,一句多余的語言也沒有。
有些不舍,不舍那田野里的莊稼漸次由綠轉(zhuǎn)黃,不忍聽雁燕輾轉(zhuǎn)南北為遺留身后的故園發(fā)出陣陣無奈悲鳴!盡管,極目瞭望,田坎金黃一片,滿滿皆是歷盡風雨的收獲和心悅。但是,為什么不再多幾天?那夏的,秋的,一身戎裝急匆匆從身邊跨過,邁進更遙遠的原野。我似乎看見,一個意象中高大的身軀和背影,在一個地方消散,而又從另一個地方快樂崛起。
過往,在生命中穿梭了幾十年,歲月情愫帶著不落忍的怨艾耐人回味,體感的時間卻越來越慢,越來越沉重。大有將之摒棄的念頭。
然而,冬天到了,這沒什么稀罕,就像一熟人的名字而已。
雖諳熟,卻仍讓我感到它與往昔的不同。感覺到某種在細節(jié)上的,刻意求索而別出心裁的意味……單說那飛雪,蓋上赤裸的曠野,悄然間,野外寂靜,雪與山聯(lián)袂,山谷里的樹靜穆起來,那平地或山坡上亂蓬蓬草的莖葉又一次在季節(jié)輪回中款款相遇,深情互擁,一吻成雕。于是,一切的一切被賦予了新的質(zhì)感與內(nèi)涵。這是冬天獨有的詩意畫境。那時的雪原上,皚皚一色,凈潔如新。遠望,白茫茫遼闊無際,好像不經(jīng)意弄出了憂傷,在這雪地里一掃而光痊愈了。
心因此而敞亮了。冬之花,一年四季中自然珍貴的饋贈與滋補。
但我,偏愛聽雪。愛那寂靜中只一種有靈魂的聲響,它是那么地不一般,不一樣,讓人怦然心動,又令我長久陷入深思。
最能體現(xiàn)風骨的十月在東北,他們有的開始窩在屋子里,任風雪包裹著暖,如果風雪沒有風骨的力量,怎么能包裹住哪一屋一屋的暖呢。
把思緒拉回。在萬籟俱寂中,佇立窗口,且聽日暮時分落雪。
或許,那個時候我剛巧在村里,在舊土房的小窗前,懷揣墜墜的心思,被雪擁抱在這里。
鳥兒飛回棲身的巢穴。
風一陣緊似一陣扯動斗篷似的陰云。
在遙遠的天邊,夕陽余暉斂在深山背后。
那牛啊,羊啊,日復一日,沿著既定的老路回到棚圈,吆喝聲即將凝息。
雞、狗,吃過它們的晚餐,靜等著什么……似乎無可預知的野外,在變幻莫測的天宇下,在那無痕的密云中包裹和醞釀。
村中老人,在馬上亮燈的時分,暮色使他們心生倦怠,兩眼迷迷瞪瞪似在瞌睡……這時間,撥開云團,從月亮底那一大片云圖中紛繁落下,像月宮的玉兔把月桂搖了,人間便落了玉一樣的雪。
雪來啦!
我的耳朵,似乎也長著一雙眼睛,這和那不一樣,它可以在想象中看見另一個虛擬的繽紛世界,能隔著遠看見十月月亮上廣寒宮日子的清淡與落寞,嫦娥相思,桂花凋零,宛若落雪。
我屏住呼吸,聽玉殞聲響。
如沙,如粉。從萬米的高空夜幕一路追隨伴著歌舞。
那落地的呢喃,深情而細膩。那是掙脫鐐銬撲打泥土的破涕。是懷念。
窗外,院子里,村莊,山野和無垠的地平線,袒露胸懷的樸素大地是如此渴望,在這渴望中,畢竟要締造一段冰雪奇緣。心,狂跳著,羞澀如含苞欲放的花兒,在夜的蒼莽中揞揜。
簌簌的,又有吧嗒吧嗒的滴落聲,那雙呵護的手,帶著春天般的溫暖張開,將初雪兒融成一滴一滴的水。
化作飛濺的珠淚,聽來,輕柔而難過。
雪大了。小土房周圍滿滿的。
云,像只巨大的漏斗,任精靈灑落。
天空像艘更大的船,在結(jié)了冰的藍色河面上,傾覆了數(shù)不清的珊瑚翡翠在人間的田野里。
再聽不見那水滴,許是冷了!那雪,漸漸地,輕輕柔柔地堆起來。
一團團的,像打開的絨傘,繼續(xù)落著。
頃刻間,世界從上至下,從里到外,被純潔的白色埋了。
夜晚,失卻了原本的顏色,發(fā)著銀白耀眼的光芒,始終被一種颯颯的聲響貫穿著。
人間變得無暇,成了最純潔的寶地……
還有一種意境。落雪有聲。更明顯的聲音是踏雪有聲。簌簌而落,學的骨骼發(fā)出碎裂的聲音,但沒有痛苦,只有落地的釋然,似乎大地就是為了醫(yī)治雪的,雪所以來。踏雪,雪的風骨,被踏碎了,甘愿的,連雪都喜歡傾聽自己碎裂的聲音,因為雪懂得碎了之后,就是一個春天的炸響。
春是雪的風骨堆疊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