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園】再相逢,已是滿臉滄桑(散文)
婚姻一旦走到了盡頭,無非是分道揚鑣,再不相見或永不相見。
她與他的愛情,純屬一種懵懂下的無知。作為他的下屬,她參加工作還不到一年,就被當時任辦公室主任的他俘虜。那年她剛二十出頭。
三年后,他們結(jié)了婚。因為他出生農(nóng)村,條件很差,家有兄妹四人。而她卻有著響當當?shù)某鞘袘艨冢愕軆扇?,父母都在政府機關(guān)工作。在那個十分看重城鄉(xiāng)差別的年代,本應(yīng)有一場熱熱鬧鬧的婚禮,可是結(jié)婚那天,男方僅邀請了一幫要好朋友在一家餐館聚了聚。雖說有些寒磣,但她畢竟有了一個屬于自己的新家。
起初幾年,他們相敬如賓恩愛有加,彼此你謙我讓,盡顯愛的溫馨。后來他們有了愛的結(jié)晶,生了一個可愛的女兒。
一晃,女兒進入小學(xué),這時正處于國企改制的膠著期,很多職工面臨下崗。這時的他早已晉升為公司副經(jīng)理,在人事安排上有一定的把控權(quán)。然而誰也沒有料到,她也同所有下崗的職工一樣,被踢出了國企隊伍,僅獲得五萬元的補償。更沒有想到的是,她的老公竟成了改制后新成立的有限公司的第一任經(jīng)理。
按說,她應(yīng)該感到高興,誰料她的老公在這一年結(jié)婚紀念日那天,竟然提出與她離婚,原因是兩人性格不合。其實她知道這個中原因,那是因為沒有給他生個兒子。與其遭受他家的冷暴力,倒不如放棄這段沒有真愛的婚姻。于是,極要面子的她,連與丈夫爭執(zhí)的勇氣都沒有,只好忍氣吞聲,梨花帶雨般拿著丈夫給女兒的十萬塊錢,帶著女兒離開了那個曾經(jīng)給她溫暖的家,回到了父母身邊。
我與她相識是在我朋友宴請她的一次聚會上。聽了她的故事,在座的都為她打抱不平,說最難熬的日子都過來了,為何生活好了反而被人拋棄?大家?guī)缀跏钱惪谕暤刈l責(zé)那個男人,說長著一副壞心眼,不知好歹,不懂感恩,還說這種人最后沒有好結(jié)果。我發(fā)現(xiàn)她那天喝了不少紅酒,也許是借酒消愁吧。
后來我與她接觸過幾次,雖說她是個技校生,但有著很強的進取心,還通過兩年自學(xué)獲得了函授大專文憑。那時我已調(diào)出了原來的單位,在一家私企做副老總。也許是緣分使然,在長沙舉行的一次科技博覽會上,她作為廠方的技術(shù)人員,與她偶然相遇。這次相見,我發(fā)現(xiàn)她比先前的氣色好多了,打扮也比較時髦。特別是頭發(fā)的變化顯得十分精神,原來的一頭青絲秀發(fā)換成了齊耳短發(fā),給人一種溫文爾雅的淑女感,極具成熟女人的魅力。
博覽會結(jié)束的那天晚上,她約我在下榻的賓館附近一家咖啡店喝咖啡。伴隨著輕柔的音樂,我聽她講那過去的故事,講她與第二個男人的生活。當然,也沒有忘記說她女兒在校的學(xué)習(xí)情況。她說她現(xiàn)在的生活只是一種過渡,說不上好,也說不上不好,平平淡淡,畢竟是二婚,丈夫比她大十歲,還有個兒子。她希望女兒長大后不要走她的老路。所以,除了工作,她把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了培養(yǎng)女兒身上。分手時我們互道一聲珍重,都說要好好地活著。
打這以后,我們再也沒有過聯(lián)系。
沒想到二十年后,我竟然還能與她在省城重逢。那是秋日里一個明媚的下午,我因看望舊時故友從一家糕點店門前經(jīng)過,這時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慢慢朝我走來。我怕一時認錯人,便站在那兒靜觀等候。當我看到那個依舊留著齊耳短發(fā)生就一張漂亮臉蛋的她時,她突然發(fā)現(xiàn)了我,與喜形于色中驚訝地喊出了我的名字。
“真的是你嗎?”我也以同樣的表情叫了一聲。接著,她主動伸出一只布滿斑點卻略顯粗糙的手。氣質(zhì)依舊,美麗依舊,笑容依舊,只是臉上多了不少滄桑,頭發(fā)似染過一般,但難以掩蓋被歲月摧殘的一根根花白。若是不細看她臉上涂抹的一層厚厚的粉妝,很難瞅出她額頭和眼角滲出的魚尾紋。畢竟是年過半百的人了,還有幾年就要退休,也不知這二十年來她經(jīng)歷了什么。
他鄉(xiāng)遇故交,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她說我還像二十年前一樣,沒有多大變化,夸我男人的魅力還在,所以一眼就認出了我。我說退休好些年了,哪里還有什么魅力,只是記住了當初互道珍重的話,好好地活在當下。
我們站在熙來攘往的一家店子門前閑聊。我問她這二十年你都是怎么走過來的?她笑了笑,若有所思,然后輕描淡寫地說了一些關(guān)于她的事。
她說這一生要是沒有找到一個好男人是最可悲的,年輕時不懂事,一步錯步步錯。我聽出了她的話外音,便問她是不是又分手了?她說是的。其實她的第一次婚姻失敗之后就不想再找,只想一心一意陪著孩子一起長大。但一個失去愛的女人又能怎樣?
是啊,有過兩次婚姻的女人,在一些男人眼里,總認為不齒或者不祥,多少人會覺得這種女人在情感上有點放縱。其實,又有多少男人了解這些女人心中的傷痛?她們以愛開始,以痛收場,最后還落下一個不好的名聲?;ㄩ_花謝,草木一秋。錯過了美好的花季,再也沒有春天。
曾聽朋友說過,自她前夫當了經(jīng)理,兩年后又找了一個年輕的女大學(xué)生,生活不到一年,因性格不合分道揚鑣。前夫曾通過好友打聽她的下落,愿意與她復(fù)婚,那時的她剛好平復(fù)昨日帶給她的情感創(chuàng)傷,與那個二婚男人正墜入愛河。五年后,前夫因貪污受賄和不正常男女關(guān)系,被當?shù)丶o委監(jiān)察委立案調(diào)查,最后身陷囹圄。當她得知這個消息,只嘆息了一聲,沉重地說出兩個字:報應(yīng)!
我為她兩次婚姻的失敗深感不平。第一次是因為她不懂愛,最后被人拋棄;第二次因為男人不尊重她,外面亂來,縱容自己的欲望,毀了她的后半生,她只得放棄。好在她的女兒爭氣,去國外讀博,最后留在了德國工作。說起她自己的事,她無言面對自己的親友,只想好好地度過余生。
我主動邀請她去餐館聚聚,她說這次來省城出差,時間很緊,得馬上趕回去,說有緣的話還會見面的。
本以為這次重逢會帶給我一些驚喜,沒想到她的生活發(fā)生了如此大的變化。獨善其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身邊沒有一個真正了解她的人。其實,單身女人更需要有人呵護和尊重?;橐鰩Ыo她的不幸,也讓她明白了僅有愛是遠遠不夠的,還要學(xué)會自珍自強自重。
分別的時候,我們“執(zhí)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贝饲榇司?,不由得使我想起了柳永寫的那幾句詞,“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jié)……此去經(jīng)年,應(yīng)是良辰好景虛設(shè)。便縱有千種風(fēng)情,更與何人說?”是啊,人生最凄苦最悲情的莫過于失去后的感懷,而在這感懷中,又有多少酸澀的故事不是自己演繹的呢?
望著她一步一回頭的背影,我在揮手送別之后,陷入了深深的沉思?;橐龅牟恍也皇钦l對誰錯,而是沒有找到真正的愛情。這正如俄國批判現(xiàn)實主義作家列夫·托爾斯泰曾說過的一句話:“只有愛情才能使婚姻神圣,只有使愛情神圣的婚姻才是真正的婚姻?!?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