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岸·冀】不期而遇(散文)
生命中有一種美叫做不期而遇,有時候我們特意為之守在那里,費盡心思所得來的卻不盡如人意。然而那種不輕易之間,或者一個意外,一次偶遇,猛然間抬起頭來,發(fā)現(xiàn)一直以來所看見的東西,竟然會有那樣的奇景?不同的角度,意料之外,那種不期而遇的邂逅,在司空見慣的事物里,得來卻是萬分之一的幸運。
那天,我開車去臨近的一個地方辦事,那個地方我去過,那條路我也經(jīng)常走。也許是因為忙碌,我的心思并不在路上。我沒有那種邊走邊看的習(xí)慣,腦子里想的并不是目之所及之事,我常常如此,眼睛明明看見那里,心里卻想著別的事情,一些無法解決的問題讓我走了神,發(fā)呆發(fā)愣。但是當(dāng)我走到一處山腳下,天上突然下起了瓢潑大雨,雨很急,頃刻間白茫茫一片。我有些心不在焉,這樣的天氣開車是很危險的,于是便把車停在一個拐角處,我想休息一下,等雨停了再走。
可是沒有過多久,雨就小了,慢慢的停了。是那種過云雨,噼里啪啦的下了一陣,很快就煙消霧散了。但我還沒有急著趕路的意思,坐在車?yán)锎蜷_車窗,讓外面清新的空氣全都涌進了。
空氣中帶著濕漉漉的水汽,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感覺五臟六腑都要被洗干凈了。抬起頭,猛然看到山頂上有兩棵很高大的樹,呈人字形長在那里上,一種很奇特的景象。遠(yuǎn)遠(yuǎn)望去,像是要倒了似的,但是并沒有。那樹冠高大,樹身粗壯,倒顯得郁郁蔥蔥。這讓我突然生出一絲好奇,想上去一探究竟。況且那山頂上也一定會有其他的風(fēng)景,既然這棵樹已經(jīng)都這么奇特,那么一定還有更奇特的風(fēng)景來與它相配。我的欲望更強烈了,隨即決定上山去看看。
我發(fā)動車子,順著山腳下的一條碎石小路向山上開去。因為剛剛下過雨,道路濕滑,折騰了好一陣子,也僅僅開上去不到一半的路程。越往上坡度越大,但那條路很明顯像是被人修過的樣子,假如沒有下雨,一定是可以暢通無阻的。我有些氣餒,想放棄。我把車子停下來,想找個地方掉個頭再拐下去。
這時候山上走下來一個人,遠(yuǎn)遠(yuǎn)的在向我招手,很親切,很誠懇的樣子。我不明白什么意思,開了車門下得車來,向他走去。
他很熱情,一直向我微笑。走到我的跟前來,沒有那種客套,扭捏和尷尬。開門見山,很豪爽,很干脆,一開口就告訴我,他就在山上居住,在這里開荒,種了很多的果樹。他邀請我一同上去看看,盛情難卻,我答應(yīng)了他,跟在他的身后向山上走去。他一邊走一邊向我介紹,這里種的什么,那里種的什么,談吐舉止沒有一點兒陌生感,仿佛我就是他一位遠(yuǎn)道而來的朋友,久別重逢。
他正說著話,伸手從樹上摘下來一顆果子,向我遞過來。我也沒有客氣,從他手里接過一顆通紅通紅的蘋果。那蘋果剛剛被雨淋過,清洗的晶瑩剔透,整個果子煥發(fā)出一種飽滿和清脆,我接過來就吃,爽甜可口,無比的新鮮。這是我從來沒有吃到過的蘋果,它剛剛還在生長,帶著生命的體香與活力。就像一個嶄新的事物,被我第一個發(fā)現(xiàn),第一個擁有,我看見了它的全部,發(fā)現(xiàn)了它的秘密。
我邊吃邊聽它的主人說話,看他的樣子,并不像是一個生活低沉之人,言語之間倒有些風(fēng)雅和情趣??煽此氖郑瑓s是粗壯的一雙,被繁忙的勞動磨礪過的手。皮膚黝黑,筋骨暴露,也是經(jīng)過太陽暴曬過的。但有一種錘煉的結(jié)實和魅力。我想他一定是一個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人,一生中肯定吃了不少的苦,同時也肯定是大起大落,一定見過不少的世面,有過無數(shù)的輝煌和成績。跟他走在一起,有一種讓人大可放心的感覺,踏實、心安,無所畏懼。
不一會兒,我們就上到了山頂,上面平平坦坦,完全是被人修整出來的,沒有亂石,沒有坑洼,就是一大片土地,一大片正在被耕耘的土地。剛才看到的那兩棵樹就在那片土地的一角,高高的矗立著。
這時候,從不遠(yuǎn)處的房子里走出來一個人,他告訴我,那是他的妻子。一個跟他一樣皮膚黝黑,但笑容滿面的人。她的個子很高,有一種亭亭玉立的感覺。但現(xiàn)在上了年紀(jì),人到中年,有些松松垮垮了。她同樣非常熱情,邊走邊向我笑,來不及說話,我也向她笑了起來。緊接著,那個男的告訴我,他們在都市待了十幾年,把自己的青春都扔在了那里,在覺得一事無成之后,他們想回老家,但路過這里的時候看到了這棵樹。那種好奇可能就跟我剛才的好奇是一樣的,但他們是強烈的,是冥冥之中的強烈。于是便決定留下來,在這里住下去。
我想象不出他們當(dāng)初做這種決定的初心,也許就是在那一瞬之間,被某一種事物所吸引,看到了他們夢寐以求的東西。人世間的事情就是這樣微妙,人也是這樣的不可思議,一瞬間的一個決定便可以改變一生。留下來就是一輩子,停下腳步就是一生。他們要在這里與這片土地榮辱與共,可他們能做到嗎?
他的妻子很大方,邀請我坐下來,給我介紹她種的花,養(yǎng)的狗,做出來的果汁。她說的興致勃勃,沒有一點疲憊和煩惱。她說她想在這片山上都種滿花,而不是果樹,種果樹只是她丈夫的意思。我看的出來,她喜歡花,喜歡的不得了,只要一說到花,她臉上的笑容就更加的燦爛了。
我心里想著她所說的那種情景,在鮮花開滿的山路上,那將是何等的舒暢和自由?然而,她說這話的時候向我笑了,很靦腆的樣子,好像是嘲笑自己有些傻??晌覅s并不覺得。喜歡花就是喜歡一種美,這是骨子里的東西,與生俱來。就像一個人喜歡另一個人,喜歡到了最后,愛屋及烏,不可自拔。人各有志,大千世界,萬事萬物,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愛好和歸宿。有時候,自己討厭的東西卻比別人愛著,而自己深愛的東西也許正被別人討厭著。我想這才是有血有肉的生活,這才是來來往往的人間。誰都一樣,我們都在這生活里想擁有自己獨一無二的那一份。
我們漫天的聊著,一直聊到傍晚,日落傾斜,霞光普照。頭頂?shù)奶炜兆兞祟伾?,我無意間抬起頭,就在那不經(jīng)意之間,看見了此生最絢麗的色彩。遠(yuǎn)處的天空一片通紅,太陽正在另一個山頭上懶洋洋的躺著,他像是累了,正在舒展他的身體。但同時又光彩奪目,熠熠生輝。我看不見他的姿勢,只覺得他在那里打滾,在那里翻身。頭上晚霞在天空里蕩漾著紅的,黃的,藍(lán)的,紫的,所有耀眼的色彩裹在一起泛濫。就像琉璃被打碎,就像調(diào)色盤被傾倒,那流淌著色彩的海洋就在我的眼前翻江倒海般的蕩漾,澎湃,洶涌。
我驚呆了,我從來沒有見過如此壯觀的夕陽,也從來沒有見過這般絢麗的色彩。也或許是這樣壯觀的夕陽和色彩,每天都在,只是我無暇顧及而已。我沒有機會仰視和欣賞,我忙的一團糟,生活的一塌糊涂,我沒有時間舒展自己,享受生活的美。這件事情還沒有處理完,另一件事情跟著又來了,我顧及不到這美妙的風(fēng)景,精彩每天都在上演,卻和我無關(guān)。我突然很羨慕他們生活在這里,就像是生活在天堂里一樣。我好像理解了他們留下來的決心,那初次的動力可能就來源于此。這人間的盛況不是誰輕易就能得到的?美景也不是睜眼就能看到的?我因此想到了日出,想到了朝陽。我想黎明的天空,那將是何等的壯觀和遼闊?然而這些每天都發(fā)生在他們的世界里,同樣的人間,不一樣的風(fēng)景,留給我的只剩下羨慕不已了。
人有時候在漫長的生命里,在碌碌無為的一生中,意外之喜顯得如此的珍貴。也正是這一份珍貴,讓所有的付出在最后得來的收獲,竟然是那樣的富足與完美。他們兩個人相濡以沫守在這里,以夫妻之間最淳樸的情誼,相互扶持,相互珍惜,你支撐我,我支撐你,兩個生命合二為一。這是什么?這就是愛情。一個男人對他的未來勇敢的拼搏,一個女人和她所愛之人攜手并進,風(fēng)雨同舟。這樣的情景如果用語言來描述,所有的詞匯都會顯得蒼白。這時候再看那棵樹,我又有了不一樣的感觸。它深深地扎根地下,將枝葉向天空伸展,與它相依偎的另一棵樹緊靠在它的身上。它們化兩棵為一棵,將兩個生命合成一個生命,把身體并連在一起,把血液融合在一塊?!霸谔煸缸鞅纫眸B,在地愿為連理枝。”這不是兩棵樹,它們是兩個相偎在一起的戀人,今生今世,生死與共。
我突然有所悟,不是每一天都有這樣的晚霞,不是所有的人都能遇到這樣的愛情?也許是天意,也許是人為,但都是自己的命,需要自己去珍惜。就像眼前這景色一樣,被你看見了,是一種僥幸,也是一種幸福。我不知道能為他們做什么,我在紙上寫下一個愿望,把紙貼在樹上,這可能是這棵樹有生以來的第一個愿望。我希望他們兩個人,幸福美滿,恩愛綿長。
人生就是這樣,有時候一個日出,一個晚霞,別人的一句話,自己看過的一首詩,突然的一個場景,就會讓你熱淚盈眶。正如佛家所說,一花一世界,一葉一如來。每一件事物都有它美好的一部分,包括我們自己也是,渾身上下并不是到處都是缺點,我們也有好的夢想,追求幸福的希望。一個人的一生怎么能處處是難?他有自己最美好的時光,無憂無慮的童年,熱火朝天的少年,朝氣蓬勃的青春,在他的一生里,還有他刻骨銘心的愛情。這些幸福的事物伴隨著他的一生,在逐漸消失的時光里給了他無盡的安慰和回憶。不管人生的結(jié)局最后會如何,在我們走過的路上,有過鳥語花香,有過海誓山盟,有過悲歡離合,有過情仇愛恨,這就是完美的,幸福的。
別擔(dān)心,別氣餒,別憂郁,別悲傷,一切的一切,看見的,遇到的,擁有的,失去的,都是屬于我們的,獨一無二的生命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