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表現(xiàn)主義小說作家中，卡夫卡是杰出的一位，它的作品最具有代表性。下面，結合它的小說，研討一下表現(xiàn)主義小說在小說史上的創(chuàng)新。
　　 蘭茨?卡夫卡（1883――1924），他在1883年7月3日生于布拉格的一個猶太人家庭，1901年入布拉格大學學習文學，后轉學法律，1906年獲法學博士學位，1923年遷居柏林，1924年6月3日病逝于維也納附近的基爾靈療養(yǎng)院。
　　 卡夫卡的一生正值奧地利近代史上的社會變革的時期。哈布斯堡王朝在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后徹底解體，資產階級共和制得到確立，但舊的矛盾還未得到解決，各種新的社會矛盾又層出不窮，這些新舊矛盾交織在一起，構成了當時社會動蕩不安的特點。在這動蕩不安的社會里，受苦最深的就是普普通通的小人物。在這動蕩年代的各種矛盾中，在新舊觀念的搏擊中，在當時各種思潮的影響和啟發(fā)下，卡夫卡以自己獨特的目光觀察、認識這個異化的世界，以自己獨特的方式批判這個充滿罪惡和丑陋的世界。這種認識和批判以及體現(xiàn)在他的作品中的惶恐、不安、迷惘，構成了他的創(chuàng)作基調。在他的作品中，我們可以看到他對人的歷史、人的本質、人的命運、人的處境、人與人及人與社會的關系的思考，可以看到他對人的前途的憂慮和不安，可以看到他對小人物的關注和同情，可以看到他對這世界的丑陋表示了無比的憤怒。
　　 卡夫卡創(chuàng)作的小說，主要有三個部分：一是生前發(fā)表過的短篇小說：《觀察》（1913）、《判決》（1913）、《變形記》（1915）、《在流放地》等；二是生前沒有發(fā)表過的短篇小說：《地洞》、《一場斗爭的描述》等；三是生前未發(fā)表過的三部長篇小說：《城堡》、《美國》、《訴訟》。
　　 《變形記》是卡夫卡的代表作之一，是在他生前發(fā)表過的。國外的文學評論家在他們的著述中經(jīng)常論及《變形記》，認為它是20世紀西方現(xiàn)代派文學中一篇頗為重要的作品。它的重要性在于，深刻而尖銳地揭示了現(xiàn)代資本主義社會一些帶有本質性的問題，譬如普遍存在的人的“異化”現(xiàn)象，譬如人掌握不了自己的命運、時刻都有的災難感，譬如人與人之間不能理解、溝通的孤獨感等等。
　　 《變形記》的情節(jié)神秘離奇，它寫了主人公格里高爾?薩姆沙，由人變成了一個大甲蟲的經(jīng)歷。格里高爾是一個旅行推銷員，長年累月在外奔波，養(yǎng)家糊口。一天早晨，當他醒來時，發(fā)現(xiàn)自己變成了一只大甲蟲。此后，他就遭受了種種冷遇，這就逼使他絕食而自盡。作者通過這樣一個虛擬的情節(jié)，從不同側面對人們做了無情的拷問，揭示了他們隱秘的內心狀態(tài)，可謂鞭辟入里，入木三分。
　　 首先，《變形記》批判了資本主義社會對人的桎梏與摧殘。資本主義社會中，工人成了機器的一個附屬部分，高度緊張，快速運轉，這種狀態(tài)下，“人”已變成“非人”。主人公格里高爾一夜之間變成了一只大甲蟲，造成這“人變蟲”的深層原因，就是社會環(huán)境的嚴酷和勞動本身的機械、繁重。他作為一個旅行推銷員，每天4點鐘就得起床趕火車，成年累月在外奔波，飲食很差，體力過度透支；由于工作關系，連個知己的朋友也沒有，使他孤獨而自閉。這環(huán)境是具體的，但更是抽象的、普遍的，是絕大多數(shù)人每天所面對的。人變甲蟲，是多么荒誕的事情，但又深刻而尖銳地表現(xiàn)了社會與人之間一種可怕的“異化”關系。在這一關系中，社會是強大的，而人是被動的、軟弱的。
　　 在《變形記》中，也批判了資本主義社會中人與人的赤裸裸的金錢關系，這是小說的重心所在。格里高爾擔當旅行推銷員，挑起了家庭生活的重擔，他在家里是受到尊重和愛戴的。但格里高爾一朝成了大甲蟲，父子關系、母子關系、兄妹關系突然間發(fā)生了180度的轉變，親情、倫理之情蕩然無存，顯示出一幅極端自私、冷漠、殘酷、無法溝通的可怕圖景。
　　 在《變形記》中，對人與自然關系、人與自我關系也作了展示。在冷漠、沉重的現(xiàn)實世界中，人已經(jīng)難以保全自己的本性，人分裂了、異化了。在人與自我的關系上，現(xiàn)代派作家在現(xiàn)代心理學的影響下，對自我的穩(wěn)定性、可靠性、理性等都產生了深刻的懷疑。他們認為自我的核心不是理性而是本能(欲望)和潛意識，因此在作品中大量表現(xiàn)人物意識的混沌與虛幻。
　　 《城堡》是卡夫卡長篇小說的代表作之一。它講述了主人公Ｋ踏雪來到城堡附近的村子里，他想盡辦法進入城堡，但始終沒有成功。最初，他進入城堡旁邊的一個小村落。第二天一早他就向城堡進發(fā)，城堡分明就在前面的小山丘上，清晰可見，但是他就是怎么也不能到達城堡。后來，城堡的長官給他派來了聯(lián)絡人員。接著，他做了種種努力，還是見不到城堡長官。最后，他與城堡聯(lián)系的一切可能性都斷絕了。這部小說創(chuàng)造了一個龐大的官僚機構和這些機構的運作體制下的無數(shù)辦事處和大小官吏，而Ｋ的身份，一個普通的土地丈量員，似乎在這些官僚機構的中間有永遠走不盡的路。
　　 《城堡》以這個虛擬的事件，表現(xiàn)了人在荒誕世界中的生存狀態(tài)。主人公K是資本主義社會中普通百姓的象征，也是現(xiàn)代人的命運的象征，同時也是卡夫卡精神世界的寫照?！俺潜ぁ钡暮x是多方面的：它是權力的象征，是國家統(tǒng)治機構的縮影，是神秘的異己力量的象征。面對龐大的統(tǒng)治、壓迫的力量，小人物的起碼要求也無法滿足。
　　 《地洞》（1923—1924）是卡夫卡晚期創(chuàng)作中最具代表性的力作。主人公是一只不知名的人格化的鼴鼠類動物。作品采用第一人稱自敘法，描寫了“我”擔心外來襲擊，修筑了堅固地洞，貯存了大量食物。地洞雖暢通無阻，無懈可擊，防御退逃自如，但“我”還是時時處于驚恐之中，惶惶不可終日?！拔摇庇殖Ｄ瓴粩嗟馗慕ǖ囟?，輾轉不停地把糧食從地洞的這個地方搬到那個地方，做好防御工作以防外界強敵前來襲擊。它說：“即使從墻上掉下來的一粒沙子，不搞清它的去向我也不能放心?！彼蛞环N未知的危險、向它周圍無窮的一切發(fā)動了一場殊死的戰(zhàn)斗：“我離開了世界，下到我的地洞里”，“如果我能平息我心中的沖突，我就相信自己已經(jīng)很幸福了”。然而它永遠在挖掘新的地道，在這個沒有盡頭的迷宮里，面對“一種我始終應該擔心的東西，一件我始終應該有所防備的事情：有個人來了”。小說真實地反映了一次大戰(zhàn)前后，普通小人物失卻安全感、生活與生命得不到保障的恐懼心態(tài)?！兜囟础返囊饬x也是富有哲理性的，它顯示了在不合理的社會條件下，面對強大的壓力，弱者避之不及的窘迫狀態(tà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