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車馬很慢，一生只夠愛一人”，詩人木心悠悠地說，一下子就把時光牽住了。回首過去的時光，沒有網(wǎng)絡手機的維系，書信時代，紙短情長，親情、愛情化為一紙書信傳送，一個字抑或是一個標點符號，都寄托著人與人之間的情感，墨香醉人，情真意切。
　　
　　 一
　　 最早接觸書信，是在初一。
　　 記得那天，全班同學正在上英語早讀。我們是初中開始學英語，很多同學總是記不住發(fā)音，在單詞旁邊標注漢語是常有的事，像英文“早上好”旁邊標注的就是“狗頭毛寧”，香蕉記成“不能拿”……英語老師常以此說教，讓我們記發(fā)音，奈何總沒有什么效果。我倒是很少這樣，對這種做法不敢茍同，可能因為語感比較好又或者是自己比較懶，那樣用中文記單詞發(fā)音，實在是麻煩，還是記住發(fā)音技巧才是最便捷的。作為英語課代表，早讀課老師不在應該要幫著維持紀律的，只是那次不知道怎么了沒忍住，控住不住地跟著他們一起笑。忽然，一個身影出現(xiàn)，英語老師來了，教室里讀書聲頓時大了起來。恍惚中聽到英語老師喊我，“去下教務室，有你一封信?！薄靶牛俊眲倓傔€忐忑不安，這會又有點驚奇了，誰會給我寫信？想著想著又有點擔憂。那時候，班上有些男生比較早熟，寫封信或者小紙條放到你的書桌里，表達自己的喜歡，現(xiàn)在回憶起來，也是很正常的。只是那時對自己來說，是青春的一些小煩惱，不能接受甚至是排斥，不管是信還是紙條我看都不會看，直接就撕了丟到垃圾桶里，心里是很生氣的。再加上自己是班長，平時也得罪了一些調(diào)皮的同學，結果就導致自己的自行車車胎總是被扎破或者氣門芯被拔掉。每次放學后，我跑到車棚，看著癟癟的車胎，真是很頭痛，眼睜睜看著那些皮猴騎著車在我前面飛馳而過，自己只能無奈地推著車一直走到下坡拐角處的修車棚，那個老板看我是老顧客，每次只收我5角錢，在那時可以買兩個饅頭，足夠我的早餐了。雖然，班主任后來在班里也進行了一番教育，不過效果并不大，到現(xiàn)在也不知道是誰干的。后來，我就改坐三輪車上下學了。
　　 時過境遷，當時如果冷淡處理那些信或者當作一個玩笑，也許就沒有后來這么多事情了，不過，年少的迷茫誰又知道什么是對什么是錯，都成為了美好的回憶。只是那些信還不能算是正式的書信，信封上往往就是自己的名字，也沒有郵票。
　　 說實話，當時我真怕是誰的惡作劇，不敢去拿信?？墒腔仡^看到英語老師還站在教室門口，便只能硬著頭皮下樓梯，從教室到教務室，只有10級臺階，平時兩步就能走完，我那時候的心境，卻是很漫長的。推開教務室的門，教導主任戴著一幅黑框眼鏡，端坐在桌前：“你就是××，有一封信從北京寄來的，收信人是你的名字。好像是不是你姐姐在北京？不過，因為學校有三個人叫××，需要你確定下?！毙睦锏氖^算是落下了。
　　 “謝謝主任！”拿了信，看著寄信地址，的確是姐姐寄來的。姐姐離開家去北京讀書，差不多兩個多月了，我們?nèi)叶己芟肽?。那?997年，家里沒有裝電話，這下子好了，通過書信可以緩解彼此的思念了。只記得那天我把信拿回家，家人喜悅的心情就像過年那樣，圍坐在桌前等著我把信拿出來。姐姐的字很漂亮，字體修長有力，看著是一種享受，我一直很羨慕她寫得一手好字。信上有幾個字寫得比較潦草，有的字我看了幾遍才認識，有的實在不認識，我就根據(jù)意思猜或者問父親，就這樣認認真真從前往后通讀了一遍，然后再一字不拉地讀給家人聽。母親不識字，怕我遺漏，一會問我這，一會問我那，當聽到姐姐說想吃家里的花生，一下子來了精神，立馬把家里留著準備過年吃的花生倒出來一籃子，說明天曬曬，再炒好給大姐寄去，還要我馬上給大姐回信。
　　 怎么寫信，老師教過，卻從來沒寫過，看著姐姐娟秀的筆跡，我一下子有了靈感，學著姐姐的格式開始寫信?！坝H愛的姐姐，我們都很想念你……”然后把母親囑咐的話寫進去，落款我寫的是：你的二妹。寄信的時候，帶上炒好的花生，到郵局一問，工作人員笑著告訴我們，快遞費用都能買到一大袋花生了，北京買不到花生?。磕赣H還是堅持寄過去，滿滿一袋子家鄉(xiāng)味道和信一起寄到了北京。寫了信就盼望著收信，收到姐姐的回信，開頭的稱呼從“敬愛的爸媽”變成了“親愛的二妹”，說花生太香了，一個寢室都是花生的香味，晚上睡覺也是花生香，就像睡在家里的床上。我知道，姐姐一定是想家的。后來我在信里要她把字寫工整點，不然自己看不清，潦草的字我就模仿著寫，再問她我猜得對不對。我開始格外注意寫字，還把自己的一些小秘密告訴她，我會特別標注“妹妹的話”，她回給我的信里也會寫上“只給妹妹看”。我們一直這樣書信往來，信封上的郵票慢慢集成了一冊子。直到初三，家里花了一千多塊錢，還宰了一只老母雞，裝上了電話機，我和姐姐的書信時代也就終止了。
　　 到現(xiàn)在我們的關系還是特別親密，雖然我們現(xiàn)在不在一個城市，也有聊不完的話，孩子的教育，家庭、工作的瑣事，快樂我們一起分享，煩惱互相傾訴，應該也是那時候書信時光讓我們的情感更加不同，姐妹之間的親切感和信任感愈加深厚。
　　
　　 二
　　 “收到”一封特別的書信，是在高一。
　　 高一的時候，剛開學就開始軍訓，雖然是九月份了，天氣還是很炎熱，再加上住在學校，特別想家。第一個周末，軍訓還沒有結束，我回不了家，特別饞母親做的腌白菜，菜籽油燒熱，放一點辣椒，把腌好的白菜切碎放進去，簡單炒一炒，酸酸的，很開胃，電話里這樣一說，星期天鄰居家的大哥就給我?guī)砹?，兩個梨子罐頭瓶，裝得滿滿當當腌白菜，我可以吃一個星期。
　　 大哥那時候讀高三，雖然都在一個學校，但是我們在校園里其實很少遇到的，男女生宿舍中間隔了一個大操場，每天做操也是隔得很遠，大家吃飯時間也是錯開的，周末放學時間也不一樣，如果不是特別留意，很少見到，高中那一年，我們在學校里只有他給我?guī)|西的那幾次。那年他爸媽都出門打工，他就借住在我家。
　　 還有一次，也是軍訓，因為球鞋破了，家里讓大哥帶了一雙給我，只是自己看著那雙黃球鞋，覺得挺丑的，自己就另外買了一雙，那雙黃球鞋就一直沒有拿出來穿，軍訓結束我原封不動地帶回了家?！澳阌袥]有看到鞋子里有其他東西？”第二天早上母親突然問我?！皼]啊，什么好東西？錢嗎？早知道我應該拿出來?！贝蟠筮诌值奈疫€沒有發(fā)現(xiàn)氣氛有什么異常。后來，我上大學大哥來看我，他說來看同學順道來看我。走在學校的操場上，昏暗的燈光，溫柔的晚風，我們慢慢地踱著步，只聽他輕聲說：那封信你沒有看到嗎？直到那時候我才知道，他在裝鞋子的袋子里夾了一封信。我們兩家是鄰居，從小一起玩大的，感情其實一直都挺好的，只是從來沒有往那方面去想。我不懂的問題他會耐心地教我，在他后來選擇職業(yè)的時候也問過我的意見，最后也當了老師。信我沒有看到，寫了什么也不清楚，我什么也沒說，只是在心里感到很遺憾。如果看到了，我一定會回信，寫上我的心意，裝入信封壓在枕頭底下，第二日當面送給他。短暫的美好，青春的懵懂，最是讓人難忘，就像老家屋后的那棵梨樹，從來沒有結過一個梨子，只是那一樹潔白的梨花每一年都會綻放。我坐在窗前，看雨中梨花，花蕊點點嬌羞，花瓣素白，清澈的雨滴在花瓣上，沒有果的花才會白清如雪，靚艷含香，遺憾也是一種美。
　　
　　 三
　　 現(xiàn)在生活中更多時候，不拘泥書信的格式，在我看來，卻都具有書信的功能。
　　 去外地上班，心中牽掛的是才上二年級的孩子，每周回家一次，我們交流的方式很特別，電話微信常常只是一兩句，更多的時候，我們把想跟對方說的話寫在筆記本上，沒有具體要求，什么都可以分享。每天吃了什么，天氣如何，有什么煩惱，或者開心的事情都可以分享，只是在信的結尾都會加上“愛你的媽媽！”“愛你的兒子！”周末的時候，母子倆交換筆記本，思念和牽掛在那一刻得到釋放，我們很享受，離別的焦慮隨著時間的推移消失殆盡。印象最深的是，那個時候孩子開始學著寫童話故事，每周更新，每次我都會在后面認真留下閱讀感受，且期待他的更新。不得不說，這種特殊的書信方式，也激發(fā)了孩子寫作的興趣。
　　 孩子上初中后，我們倆時間上常常不統(tǒng)一。中午做好飯菜，我把他的留好，自己得先吃，好去教室看班。我下午放學有時候他已經(jīng)吃過飯去學校了。于是類似于留言條就常常出現(xiàn)在桌子上：“下雨帶傘”，“記得換鞋子”，“考試加油！”“需要買××書”……落款依然是：愛你的媽媽或者愛你的兒子。
　　 一封封書信成了我們母子的情感聯(lián)絡，溫暖馨香，甜美動人。
　　 也許現(xiàn)在電話、微信很方便，似乎大家已經(jīng)忘了書信的存在，可我覺得，只有書信是擅長表達真情的，隨著時間的沉淀，寫在紙上的愈久彌新，散發(fā)時光的馨香。
　　 作為一名教育工作者和管理者，平時也常聽到家長跟我抱怨，孩子不愿意跟他交流，打電話也不接，其實，換種交流的方式，書信，未嘗不是一種好的交流方式，文字可以讓人更冷靜，也更深刻。在每學期，我都會讓孩子寫一封信，寫給自己的朋友、同學、家人或是老師，留下孩子們心中最深的印記，我希望可以通過書信的形式達到育人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