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魯】清明時節(jié)憶故知(散文)
聞知德香的去世,是其后很長時間。記得那天是2021年8月7日,因為那天,我家小弟遭遇交通意外,所以印象很深。自打知道后,心里一直起起伏伏,總想寫點東西,以作紀念。然而拿拿放放,浮想聯(lián)翩,提筆難書,何故?往事如風已如煙,人生如戲亦如夢。
在回憶德香及往事的同時,更感嘆人的命運,包括她連同其他幾個離世的街坊伙伴,實在惋惜。由此,我想到先人書上說的一句話:“生生死死,非物非我,皆命也,智之所無奈何?!痹谶@條路上由不得信與不信、從與不從,都得順命而去,沒必要“言迎天意,揣利害,不如其已”,只能“平之寧之,將之迎之”。
“歲月不居,時光如流”。年近古稀,回憶起當年的發(fā)小、同窗和村里那些人、那些事,仿若就在昨天,浮現(xiàn)在眼前,腦海里猶如舊電影的膠卷在倒帶,有的清晰有的模糊,只能記得一些深刻的。我和德香是同村、同姓、同齡、同學,交往多,相知深。而今再度念起我們的舊事,仍覺得有溫暖、有感動也有苦澀,雖然幾十年過去了,捆縛的心緖仍難釋懷。
我們是1964年一起報名上小學的。記得那批學生有十二、三個,年齡大小相差三、五歲,其中女生就三個。她在班里屬于比較乖巧的,很受老師和同學們的喜歡。記憶里,她那時候身材不高,圓圓的臉龐白里透紅,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梳著兩條小辮子,一眼就可以看出,她是個純真而歡快的女孩子。她一直是我們班的“文藝委員”,唱起歌來并非婉轉(zhuǎn)動聽,但聲情并茂,富有親和力,經(jīng)常站上講臺,舞動小手,帶著我們一起“南腔北調(diào)”的搞合唱。由于她表現(xiàn)突出,難免也讓我們幾個“小男生”嫉妒乃至有時候搞點“惡作劇”。
我村僅是個初級小學,也就是說只有四年級以下的學生,五年級就到3里外的銀杏樹村高小就讀。那里是戴帽初中,“小升初”不用考試、不用遷校,就可以直接讀初中。由于這個情況,在1968年初我們?nèi)チ算y杏高小。當時我們那批小學同學,歲數(shù)大的那幾個就輟學了,能念完初中的只有我們八、九個。在我們讀書時候正是特殊時期,初中畢業(yè)升高中實行按村分配名額,由村里推薦。我們村1972年初中畢業(yè)的那批只有1個名額,無論從個人表現(xiàn)、學習成績以及家庭背景,她當然被首推進入高中。我和其他街坊同學一樣,都沒挨上,只能無奈的回村種地了。一年后,升高中實行“推薦加考試”,我不甘心放棄上學,又通過熟人介紹,謀求了一次考試機會,1973年進入高中,我與她又成了上下級同學,從而較其他發(fā)小同學又增加了一層“同學情”。
她是齊河四中高中“四級一班”,我是“五級四班”。那個期間,我們在一起的機會并不多,只是上學路上時而遇上,在校讀書或者課外活動相互關(guān)注。她表現(xiàn)很優(yōu)秀,在班內(nèi)擔任課代表,體育曾獲“賽跑名次”,算得上是老師和同學眼中的“紅人”,我為她感到高興和羨慕,更自愧不如。
我們兩個真正接觸較多是我們高中畢業(yè)后。她畢業(yè)早我一年,我1975年5月高中畢業(yè)回村。當時正值“動蕩”后期,也就是宣傳上的“七五整頓”,其大形勢是以“三項指示為綱”,即“學好理論、安定團結(jié)、把國民經(jīng)濟搞上去”。根據(jù)“抓革命、促生產(chǎn)”的需要,公社和村里層層大辦宣傳欄。我和她有幸被村支部抽出來專職搞“田間”宣傳,還有村民兵連長阮發(fā)旺。其形式就是在田間里扎架子、布上葦席,再貼上宣傳文章、標語。我負責編寫文稿,他們2人負責用毛筆抄寫、張貼,每幾天就更換一期。當時這也算個“美差”,因為不用扎泥巴、下苦力,同樣記工分,我們兩個都有種“美滋滋”的感覺。也就是在這個期間,我們倆接觸的多、交流多,時常談笑風生,天上地下,家里外頭,無話不聊,雖然沒有規(guī)劃多大的抱負,依然對未來充滿美好的憧憬。
從開始到秋種結(jié)束,大體三、四個月的時間,我們幾個按照當時的形勢,認真工作,默契配合,一直搞得紅紅火火。其中有篇以她為主人公的文章《突擊隊的新兵》,在宣傳欄刊登后,被公社報道組發(fā)現(xiàn)了,推薦到縣廣播站,在1975年的9月21給播發(fā)了。在村里傳播的同時,也引起一時的議論紛紛,紅色的灰色的,七嘴八舌,有的人甚至攀比嫉妒寫“黑信”。恰在這個節(jié)點,我們的“宣傳組”也完成了任務,“三秋”生產(chǎn)轉(zhuǎn)入冬季農(nóng)田基本建設(shè)。至今回憶起那時候的那些人那些事,一切一切,有的充滿美好溫馨,有的夾雜著無奈無聊。逝水流光化煙縷,一切都過去了。
宣傳組解散后,我們又同其他社員一樣敲鐘上工,走進田間,干活掙分。我與她在一段時間內(nèi),為了減少是非,曾刻意回避接觸,然而同在一個生產(chǎn)隊,“低頭不見抬頭見”,只能是眼神交流,心照不宣,相互關(guān)注,努力奮進,一切看結(jié)果。從那時起,我默默的學寫新聞,不長時間就被選到公社做通訊報道,逐漸離開原來的環(huán)境。她憑借個人素質(zhì)和家庭背景,1977年當上了村里民辦教師,同年還加入了中國共產(chǎn)黨,令我們那批同齡人又是十分羨慕。
在當時背景下,我們兩個屬于村里的佼佼者,在某種意義上也算進入了“白領(lǐng)”階層。因此,無論在人生“三觀”上,還是在工作生活上,有了更多的同樣話題,始終保持著密切的聯(lián)系,共同奮斗著,相互關(guān)心著,可謂無話不說,沒有戒避。多數(shù)周末,我們會找到一起,工作上相互交流,進步上相互鼓勵。那時候?qū)懶侣劯宥际鞘謱?,有時候我就讓她幫著抄寫;我被批準加入黨組織,也是讓她幫我填寫的“入黨志愿書;她個人或家里有事也時常給我商量??梢哉f,我和她包括兩個家庭都處的很融洽。她父親嚴慈,與我有過莽有過信,她母親和藹,對事看的開容得下,所以我很尊重她的家人。還有,德香和她的同事陳老師還曾張羅著幫我介紹對象或者幫我打聽相看對象,至今回憶起來,依然充滿溫馨和浪漫。
青蔥歲月,猶如白駒過隙,匆匆而過。1979年冬季她結(jié)婚出嫁外村,我們的接觸和聯(lián)系也就很有限了,但相互內(nèi)心的情愫從未消失。我在公社上班,她任民辦教師,有時候她到公社開會,就順便找我在辦公室聊會。1984年我離開公社進城工作,相互聯(lián)系愈來愈少,只有春節(jié)她回娘家偶有機會能見上面。記得我結(jié)婚后的第一個春節(jié),她和她的姐姐德華利用回娘家期間到我家拜年,她和我的家屬一見如故,聊起來很投機,進而結(jié)為朋友。從此,她們不管相隔多長時間,每次見面都很親切,不陌生不客套,好像有說不完的話。
人的命運往往就是難以捉摸,更難預料,甚至是命運多舛,遭受折磨。德香就是這個境況。她1980年生兒子后,又到婆家村里擔任民辦教師,后來轉(zhuǎn)為公辦教師,還晉升了職稱,在三尺講臺上兢兢業(yè)業(yè),為教育事業(yè)奉獻了畢生精力。在家庭上,丈夫是她的同班同學,退伍軍人,婚后生活美滿,家興業(yè)順。應該說,她的前大半生順風順水,時運很好,基本上沒有下過苦力,還吃上“公家飯”,令同齡人羨慕有加,高看一級?!疤煊胁粶y風云,人有旦夕禍?!薄?br />
她四十多歲以后,身體出現(xiàn)異常,先是發(fā)現(xiàn)乳腺癌,手術(shù),化療,轉(zhuǎn)危為安。出院之后,她頑強的不下講臺,堅強的照顧家庭,一切還好。然而,老天好像給她過不去,在好了五、六年之后,又發(fā)現(xiàn)了食道癌,又無奈住院手術(shù)。她依然很頑強,面對現(xiàn)實,咬緊牙關(guān),把疼痛強壓在心里,從沒有頹廢,坦然過好每一天。兩次戰(zhàn)勝病魔,又五、六年后,她退休了,夫妻倆去濟南住兒子家。她兒子名叫虎子,有虎氣虎福,精通電腦,擅長交際,自己開公司做生意,混的相當不錯,一雙兒女,有房有車。但是德香好像是“有福享不成”,身體每況愈下,時常出現(xiàn)問題,年年都得住幾次醫(yī)院。她每逢來縣醫(yī)院,多數(shù)時候都給我信息,我聞訊就和老伴一起去看望她。有次看她時候,發(fā)現(xiàn)她因食道癌手術(shù),喉嚨切口呈開放式,無奈用藥布遮擋,看上去令人苦酸不得,又能說啥?
2021年下半年,她的身體再次出現(xiàn)大面積“癌擴散”,在兒子的勸說下住進省城醫(yī)院。兒子為她請遍高級大夫,竭盡了醫(yī)術(shù)醫(yī)道,然而她的身體狀況日漸衰竭。她很痛苦,更很理智,自己知道已經(jīng)無力回天,堅持要求出院回到了老家,該告別的告別,該交代的交代,心里已經(jīng)做好“壽終正寢”的準備。臨終前,她要兒子把“遺照”“壽衣”拿給她看,還叮囑家人,去世后要給她擦洗干凈身體,穿上生前喜歡的衣服,不要大哭,不要傷悲,移風易俗,喪事從簡,等等。這些事情都是她的家人事后告訴的,聽起來我在為她感到心酸的同時,也為她的理智和胸懷而稱贊!
記得是2021年7月6日下午15:59,她曾給我微信留言說:“你和嬸子都好吧,又上班了嗎?我身體大不如前,以后可能聯(lián)系少啦!”我當時并沒有看到,也沒有任何交流。待后來我再回復時,她卻沒有反映。從那我無論留言多少,她再也沒有動靜。這條留言,竟然成為最后的訣別。久后,聽她的家人說了情況,我才意識到她這是有意為之的告別。如此說來,我和老伴沒能去見她最后一面,十分愧對,十分遺憾!無奈僅以此追憶,平靜我所有的過往和歉疚。
寫到這里,我進而想到村里幾個離世的伙伴、同學,包括希玉、立山、德泉以及長平、希杰等,或病或意外,事業(yè)未竟家未盡,撒手人間,走的偏早,走的讓人心痛。然而事實就是如此,人在生死面前,沒有選擇,無力抵抗。我想,壽夭即便如此無情,每個人理應正視自己的生命,活好自己的命運,縱然命途多舛,必須坦然面對。換個角度,看開放下,小車不倒只管推,破船不沉朝前開。一個人,一輩子,幾十年,三萬多天,早一天,晚一天,無所謂。走,痛痛快快地走——去見父母,重享天倫之樂;活,痛痛快快地活,多活一天賺一天,多活一年賺一年。到了古稀之年,有點病,正常的;沒有病,不可能。怨天尤人或唉聲嘆氣,又有何用?
由此想到,人生無常,無論富貴貧窮,身體健康才是最大的幸福。多少的往事,多少的美好往事,都隨歲月的流失,逐漸淡去,但有些事情,卻深刻在腦海,揮之不去。最后還是祝愿德香及其他幾個街坊發(fā)小,在另個世界一切安好!
寫在2024年清明前夕
作品具有代入感,讀完令人感同身受。
佳作欣賞學習點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