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岸·火】你舅舅齋戒的背后(賞析)
“你舅舅”里的“你”是指林黛玉,“舅舅”是指賈政。原話出自《紅樓夢》第三回,林黛玉拋父進(jìn)京到了榮國府,賈母命她去拜見兩個舅舅,到了二舅舅賈政那里,舅媽王夫人說:“你舅舅今日齋戒去了,再見罷?!?br />
那么,賈政那天真的齋戒去了嗎?讓我們把鏡頭往前回放,理出時間線就明白此話的真假了。
1、賈雨村尋門路東山再起,找到了東家林如海求推薦。正好林家的大小姐黛玉也就是賈雨村的學(xué)生也要進(jìn)京去外祖母家里去。
2、從揚(yáng)州到京城,山高水遠(yuǎn)不是一兩天就能到達(dá)的,為了路上有了照應(yīng),林如海就讓賈雨村和林黛玉同行。這師徒二人(黛玉)隨了奶娘及榮府中幾個老婦,登舟而行。雨村另有一只船,帶了兩個小童,依附黛玉而行。
3、一日,到了京都,雨村先整了衣冠,帶著童仆,拿了“宗侄”的名帖,至榮府門上投了。彼時賈政已看了妹丈之書,即忙請入相會。
到了鏡頭3這里,曹翁運(yùn)用了花開兩朵各表一枝的寫法,先是把賈雨村這條線簡短的做了交代,說是賈政見有妹夫的推薦信又見賈雨村談吐不凡心里喜歡忙替他跑官,使得賈雨村復(fù)出不到兩個月就當(dāng)上了應(yīng)天府府尹。轉(zhuǎn)回頭這才又詳細(xì)地寫了林黛玉進(jìn)榮國府的過程這條線。有不少讀者,因曹翁分兩條線寫,就忽略了賈雨村和林黛玉林黛玉同天到了京城的碼頭。不同的是賈雨村先登岸去了榮國府。這里,不要把賈雨村想象成勢利小人,只顧自己不顧黛玉——因為他的復(fù)出還得仰仗黛玉家的錢打點和黛玉的舅舅推薦,他對黛玉不好,會顧及到黛玉的舅舅不會重視他的。所以,賈雨村走的快,先一步到達(dá)榮國府,一是給榮國府送信報告林黛玉到了,他盡到護(hù)送的責(zé)任完成了任務(wù),在賈家主子這里賺個好。一是見賈政,拿出推薦信求成全。
榮國府里的賈母是不會讓黛玉在京城外面碼頭過夜,再住一天才進(jìn)府的。也就是說,賈雨村和林黛玉同一天進(jìn)榮國府的。不同的是,賈雨村先上岸,又沒有黛玉被接應(yīng)的繁瑣還得坐轎,早一步見了賈政。午時以后黛玉才進(jìn)榮國府錯過了午餐只吃了茶點晚餐跟賈母共進(jìn)的。由此可以看出,那天賈政根本就沒有去齋戒。那句“你舅舅齋戒去了”是王夫人在撒謊演戲。
王夫人為什么要撒謊呢?
原因一,有可能是賈政上午見了賈雨村,就想到要讓雨村為己所用來擺平薛蟠案子,馬上就出門運(yùn)作雨村復(fù)出的事宜了。理由是:第二天早上,黛玉又去見王夫人(正值王夫人與熙鳳在一處拆金陵來的書信,又有王夫人的兄嫂處遣來的兩個媳婦兒來說話。黛玉雖不知原委,探春等卻曉得是議論金陵城中居住的薛家姨母之子──表兄薛蟠,倚財仗勢打死人命,現(xiàn)在應(yīng)天府案下審理。如今舅舅王子騰得了信,遣人來告訴這邊,意欲喚取進(jìn)京之意。)這里暗示了薛蟠打死馮淵的事兒,對于王家和賈政來說是件大事。這件大事并不光彩,探春等是賈家人知道了正常,黛玉是個外人又剛來,王夫人要面子不好意直說,你舅舅去為薛蟠的官司運(yùn)作了。
原因二,隱藏在王夫人的“你舅舅今日齋戒去了”后面的話里:“你舅舅今日齋戒去了,再見罷。只是有一句話囑咐你:你三個姐妹倒都極好,以后一處念書,認(rèn)字,學(xué)針線,或偶一頑笑,都有個盡讓的。我就只一件不放心:我有一個孽根禍胎,是家里的“混世魔王”,今日因往廟里還愿去,尚未回來,晚上你看見就知道了。你只以后不要睬他,你這些姐姐妹妹都不敢沾惹他的?!边@段話里,王夫人先撒謊說是你舅舅齋戒去了,接著表達(dá)了他們夫妻的想法和擔(dān)憂,怕黛玉和寶玉走的近,生出是非麻煩來。王夫人的這番話,賈政在場時,她是不好意思說出來的,賈政也不好意思直接說出來。因為顯得小家子氣有護(hù)著兒子恐嚇黛玉的嫌疑。我們結(jié)合前面嬤嬤先是讓黛玉在榮禧堂等一段時間,才傳話讓黛玉到王夫人的屋里去來看,大概率賈政就在家里(不然賈母知道是齋戒日賈政不在家是不會安排黛玉去見二舅舅的),他們夫妻在屋子里核計見黛玉的事兒,兩個人商量的結(jié)果就是賈政躲了,讓王夫人撒個謊,把他們想要黛玉遠(yuǎn)離寶玉,怕寶玉和黛玉生出是非的話說出來,起到告誡黛玉的目的。這個目的里有怕寶黛二人生出不才之事?lián)鷳n,也有怕寶黛二人都是家里人的心肝寶貝嬌生慣養(yǎng)脾氣不好發(fā)生口角鬧矛盾,到時候他們夫妻夾在中間不好處理的考慮——從中隱寫賈政王夫人是礙于賈母面子不好直接反對接黛玉來的。
在以上兩個原因里,本人傾向于第二個原因是真的。第一個原因,可以在謊言萬一被賈母知道揭穿時,拿出來遮掩,說是賈政原是在家的,見了林姑爺?shù)男艓唾Z雨村跑官去了,這事當(dāng)著下人的面不好實話實說。
賈赦應(yīng)該也是不贊同賈母親自養(yǎng)黛玉這事的,他不見黛玉,曹翁直接說了原因和理由合情合理。到了賈政這里,也是不見黛玉,曹翁卻不像賈赦那樣平鋪直敘,婉轉(zhuǎn)的把賈政不見的原因和理由隱藏在一句“你舅舅今日齋戒去了”的謊話里,就是怕讀者一眼就知道了賈政夫妻是反對黛玉進(jìn)府的,是反對木石前盟的,有過早劇透寶玉和黛玉的愛情是得不到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正常程序的。所以,曹翁把本來在一起進(jìn)京的賈雨村林黛玉,從這個時間點上分出兩條線,一副一主,先交代了賈雨村后來的足跡,再詳敘林黛玉進(jìn)榮國府所見所聞所感。
“你舅舅今日齋戒去了”這句話為謊話,曹翁的另一個目的就是提示讀者,王夫人是個愛撒謊會演戲的人。她可以為了不讓黛玉和兒子寶玉走的近,撒謊說“你舅舅齋戒去了”,對應(yīng)后文里為了攆了晴雯,能跟賈母說成是晴雯得了女兒癆,也就不為過了——因為從她一出場就善于說謊是個慣犯。
“你舅舅今日齋戒去了,再見吧?!倍潭處讉€字,看著風(fēng)輕云淡背后隱藏的玄機(jī)細(xì)思極恐。注定了林黛玉就算有顆比比干多一竅的玲瓏剔透心,遇到了王夫人這個善于撒謊的舅媽終究不會有好結(jié)果!
2024.3.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