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文學網(wǎng)-原創(chuàng)小說-優(yōu)秀文學
當前位置:江山文學網(wǎng)首頁 >> 柳岸花明 >> 短篇 >> 作品賞析 >> 【柳岸·火】生活,需要一點詐(賞析)

精品 【柳岸·火】生活,需要一點詐(賞析) ——讀紅樓、品人物系列之二十四


作者:王中方 秀才,1127.43 游戲積分:0 防御:破壞: 閱讀:4113發(fā)表時間:2024-03-25 15:01:56
摘要:賈蕓并非賈府嫡派子孫,住在賈府外面的“廊上”,因生活所迫,無奈奔走賈府,“關說”王熙鳳,以求得工作。

二十四回醉金剛輕財尚義俠,癡女兒遺帕惹相思。本回有兩個賈府底層人物出場,賈蕓和紅玉。書中對他們的生活環(huán)境和生存競爭而表現(xiàn)出來的智慧,都有濃墨重彩的描寫,特別對紅玉的未來抱有一定的期許。可惜在高鶚續(xù)寫的后四十回中我們沒有看到紅玉的出場,這是否有悖于原著的本意?現(xiàn)在我們對本回人物按出場順序進行分段解析。
  
   一
   先是一段關于封建大家庭禮數(shù)的描寫,今天看來不可思議,也蠻有意思。
   大老爺賈赦偶感風寒,賈母叫寶玉過來問安。見了賈赦,先表述了賈母的問話,然后自己請了安。賈赦先站起來回了賈母話,然后便喚人將寶玉帶進邢夫人屋里。
   寶玉問安,作為大伯的賈赦為什么站起來呢?因為他是回賈母的問話。盡管賈母不在,叫寶玉帶話過來,還是得站起來回話。這是禮數(shù)之一。寶玉問安完了,賈赦喚人將寶玉帶過邢夫人屋里,而不能自己去。因為長輩不發(fā)話,晚輩是不能亂動,得規(guī)規(guī)矩矩站在那里。這是之二。邢夫人見了寶玉,先倒站了起來(先站賈母),請過賈母安,寶玉方請安(秩序不亂)。然后邢夫人拉他炕上坐了,方問別人好,又命人倒茶來。層層禮節(jié),一絲不茍,讓今天的我們,耳目一新。
   然后是賈琮過來問寶玉安。賈琮出場不多,我們讀紅樓夢往往忽視了這個人物,然而其身份特別顯赫,甚至在寶玉之上。他是世襲“榮國公”賈赦之子,如果賈府繼續(xù)興旺下去,接下來世襲“榮國公”爵位的就是賈璉或者賈琮;而賈寶玉不過是“工部員外郎”賈政的公子。眼下因賈琮比寶玉小,所以給寶玉請安。邢夫人罵他“哪里找活猴兒去!黑眉烏嘴的,哪里像大家子念書的孩子!”因賈琮是庶出(邢夫人未育),看來邢夫人也不是十分疼愛這個孩子。
   接下來是賈環(huán)、賈蘭叔侄倆的出場,請過安,邢夫人叫他倆椅子上坐了。下面看賈環(huán)的心態(tài):賈環(huán)見寶玉同邢夫人坐在一個坐褥上,邢夫人又百般撫弄摩挲他,心中早不自在。然后和賈蘭使眼色要走,邢夫人也沒有挽留。寶玉也將起身要走,邢夫人卻說“你且坐著,我還有話和你說”。這不過是邢夫人挽留寶玉吃飯的說辭,可見寶玉有多受人寵愛。同時也給后一回賈環(huán)實施對寶玉的報復留下伏筆。
  
   二
   在寶玉探視賈赦的來時,在門口遇見一人,“年紀十八九歲,生得斯文清秀”的后生,他便是賈蕓,是本回中著意刻畫的底層人物。賈璉告訴他“是廊下住的五嫂子的兒子蕓兒”,寶玉才恍然大悟。首先問他母親好(先問長者,注重禮節(jié),是古人的習慣),然后問他來這做什么。賈蕓指著賈璉說“找二叔說句話”。寶玉笑道:小子,長的愈來愈帥了,倒像我兒子啊。賈璉遂笑話寶玉道:好不害臊!人家比你大四五歲呢,就替你作兒子了?
   賈蕓不是賈府嫡派子孫,住在賈府外面的“廊下”,因母親和王熙鳳比較熟悉,賈蕓才偶爾跟隨母親來賈府走動。自知身份低下,如何敢高攀寶玉這樣的“高枝”?如今母親也老了,自己已經(jīng)成年,又無職業(yè),生活維艱,因此來賈府求賈璉幫襯幫襯,找個事兒做。不想巧遇寶玉,聽他如此說,正求之不得??促Z蕓下面的話,可見其情商之高。賈蕓笑道:“俗話說,搖車里的爺爺,拄拐的孫孫,雖然歲數(shù)大,山高高不過太陽。如若寶叔不嫌棄侄兒蠢笨,認作兒子,就是我的造化了?!?br />   大概這樣乖巧的話,擱誰也拒絕不了。當下寶玉便約他“明兒你到書房來找我”,說罷扳鞍上馬,眾小斯圍隨往賈赦這邊來。賈寶玉動身就有“眾小斯”“圍隨”,可見他的陣仗多大,在賈府一眾公子中是特殊的存在。
   后來賈蕓在賈璉那里沒有得到想要的結果,落寞走出賈府。一路思量,想出一個主意來——賈璉是無能的,他調(diào)轉(zhuǎn)方向,“關說”王熙鳳。
   如何“關說”?他想到一個人,他的母舅卜世仁?!都t樓夢》中幾乎沒見所謂的“反面角色”,盡管各色人物眾多,曹公只作客觀描述,而不作主觀議論,“好人”“壞人”自有讀者研判。這也是這部巨著的偉大之處。唯其這位“卜世仁”是唯一的存在——即“不是人”??梢姴芄怯H身經(jīng)歷,不能對此人如此鄙視。
   這卜世仁是開香料鋪的,賈蕓本想賒些香料,送給王熙鳳作為禮物,以取得王熙鳳的好感,從而給自己找一份工作??墒悄妇瞬粌H沒有賒香料給賈蕓,還把外甥數(shù)落一通:“你只說舅舅見你一遭就派你一遭兒不是”,可見賈蕓從來沒得到舅舅的好臉色,不是萬不得已也不會上門求他??淳司巳绱私^情,賈蕓也不再顧及情面,撕開臉頂撞回去:“舅舅說的倒干凈……難道我家里的那些房和地,如今都沒了,都是經(jīng)我手花出去的不成?”
   原來賈蕓很小的時候父親就過世了,是舅舅卜世仁料理的后事。聽母親說,父親在世時,家里尚有一畝地和兩間房子,可是后來經(jīng)舅舅手就把這些都當?shù)漠斮u的賣,這可是他們娘兒倆個唯一的依靠。
   賈蕓不想再聽舅舅絮叨,起身要走,舅舅假意挽留“吃了飯再走”。一語未了,只聽那邊他娘子說:你又糊涂了,沒有米留外甥吃什么?這會子還裝胖呢。賈蕓早說幾個“不用費事”,去的無影無蹤了。
   舅舅的虛偽,加上“他娘子”的無情,可見這位真的“不是人”。舅舅的娘子當然是“舅母”,可是書中沒有出現(xiàn)“舅母”兩字,而是“舅舅的娘子”,只能說,那個女人不配“舅母”這個稱謂。
  
   三
   賈蕓從舅舅家空手而歸,正愁沒個抓尋,忽遇鄰居倪二。倪二是作者刻畫的一個社會人物,稱其潑皮無賴,且又仗義疏財。不想倪二竟借了銀子給賈蕓,解了燃眉之急。當下賈蕓拿了銀兩,回到家中,因怕母親生氣,便沒有說出舅舅那一段話來。
   次日清早,賈蕓在大香鋪買了冰麝,便往榮國府來。接下來是作者重點描述賈蕓為了“關說”王熙鳳而施展的才情智慧。
   來到賈璉院門前,幾個小斯正在掃地,周瑞媳婦出門叫道:“先別掃,奶奶出來了”。周瑞媳婦是通報,讓小斯門一旁站著恭候主人。賈蕓也恭候一旁,等待時機。
   只見一群人簇著鳳姐出來了——賈蕓深知鳳姐是喜奉承排場的,忙把手逼著,恭恭敬敬搶上來請安。手是如何“逼”著的,相信大家都看過宮廷劇,自己想象吧。賈蕓請了安,鳳姐“正眼也沒看”,繼續(xù)往前走,只問了他母親好?!Z蕓算什么,鳳姐當然不會把他放眼里;繼續(xù)往前走,說明他壓根兒沒給賈蕓留下說話的機會;只是出于禮數(shù),問了一聲他母親好。如果是一般人,大概會知難而退——賈蕓瞅準機會,順著把母親搬了出來,說母親身上不大好,倒是常記掛著嬸子,總想來看看您。這一招果然有效,又招來鳳姐一句話。因為鳳姐多說一句話就多一份希望。鳳姐說:“可是會說謊,我不提起他,你也不說他想我了?!辟Z蕓說道(高情商表現(xiàn)):“侄兒不怕雷打了,敢在長輩前撒謊。昨兒晚上還提起嬸子來,說嬸子身子生的單薄,事情又多,虧嬸子好大精神,竟料理的周周全全,要是差一點兒,早累的不知怎么樣了呢?!?br />   賈蕓一通奉承,把個鳳姐說的滿臉是笑,不由的便止了步。這是賈蕓成功的第一步!假使鳳姐不止步,賈蕓也無計可施,買來的“麝香”就送不出去,后面的一切也就沒有著落。只要鳳姐停下腳步,再看鳳姐如何說,賈蕓也好隨機應變,見招拆招。
   鳳姐道:“怎么好好的你娘兒們在背地里嚼起我來?”用“嚼”這個字,一般指背地里說人壞話。這是鳳姐一貫的說話風格,沒啥惡意。后面就是賈蕓想了一夜想出來的故事,接著鳳姐的話,剛好搬出來,既讓鳳姐相信自己的好意,又不會有“受賄”的尷尬;使得鳳姐收禮收的安心,自己送禮送的自然——就這情商,不得不令人佩服。
   賈蕓編的故事就不在這里重復了。感覺鳳姐沒聽出什么破綻;就算聽出破綻,以鳳姐的智商也不會說破。人家送來禮物,什么用意,鳳姐門清,不如順水推舟,落個實惠。何況賈蕓所求的事情,前一天賈璉和鳳姐已經(jīng)“內(nèi)定”妥了給他的……賈蕓一面說,一面將一個錦匣舉起來。
   鳳姐正要辦端陽的節(jié)禮,聽賈蕓這一篇話,“心下又是得意又是歡喜”,便命豐兒接過錦匣,送了家去交給平兒。至此,賈蕓“關說”成功。
   又至次日,賈蕓便到鳳姐院門前來探聽消息,于是又和鳳姐發(fā)生了一段聰明人之間的口角。鳳姐話面上句句是怪嗔,實則是出自內(nèi)心的歡喜。至“午錯”,賈蕓便在鳳姐處領過“對牌”,至院外(財務)彩明處,領了二百兩銀子,回家告訴母親,自是母子各自歡喜。次日五更,賈蕓先找到倪二,還了所借的十五兩銀子,又拿五十兩出西門找到花匠方椿家里去買樹……
   領了二百兩銀子,實際買樹只花五十兩,可見這里頭“油水”多大。偌大賈府上上下下雜務繁多,每一項想必都有油水可撈。如此管理混亂,所謂千里之堤潰于蟻穴,賈府不久之沒落,“鐵門檻”之轟然倒塌,就不足為奇了。
  
   四
   賈蕓得到了美差并不自滿,因想與寶玉有約,不能錯過——這又是一個高枝兒,多攀一枝是一枝,對自己總有好處——便又往寶玉的外書房“綺散齋”而來。
   來到“綺散齋”院內(nèi),賈蕓把腳一跺,喝道:“猴頭們淘氣,我來了?!边@一聲喝,響亮、頑皮,可見賈蕓的心情有多暢快!作者沒有作心理描寫,就這一聲,我們已經(jīng)看到賈蕓那抑制不住的興奮。
   當然寶玉沒有在這。公子哥兒的許諾,大概轉(zhuǎn)臉就忘了(原是富貴公子的口角)。這當兒,賈蕓一個人在書房看著字畫,就有本回另一個主角紅玉出場了。
   作者對紅玉的描寫是,說話簡斷俏皮,心思縝密,做事利落且大膽潑辣。紅玉在與賈蕓短暫的接觸中,電光火石之間,便產(chǎn)生了情愫,“下死眼把賈蕓盯了兩眼”,隨之不動聲色的將手帕丟在地上。這種描寫對于今天的我們不可思議,就算一見鐘情,也還是要一點矜持的不是?但是古人不比今人,在那種封閉的環(huán)境里,丫鬟們可能從來沒有走出賈府,往后也不一定能夠出去。沒有機會接觸外人,一旦遇著投緣者有些激動也在情理之中。作者通過特定的場景和充滿個性的人物對白,即把“癡女兒遺帕惹相思”的情思勾勒出來,十分隱藏和巧妙。
   紅玉是寶玉房里的丫鬟,因重了寶玉、黛玉的名,所以改名叫小紅。怡紅院里的丫鬟之多,連寶玉都不能認全。屋里就有四個大丫鬟,四個小丫鬟,院里還有掃地澆花打水等干粗活的丫鬟若干,還有管閑事的老嬤嬤。小紅就是院里干粗活的丫鬟。小紅生來心高氣傲,因有三分容貌,頭腦又靈光,內(nèi)心著實癡心妄想往上高攀,每每想在寶玉面前現(xiàn)弄現(xiàn)弄,只是寶玉身邊一干人都是伶牙俐齒的,哪里插得上手。怡紅院里丫頭是一級一級管下來的,當秋紋碧痕招呼小紅去打水時,卻不見小紅的身影;晚上寶玉回來要洗澡,無奈她倆只好親自動手了。其實小紅就躲在暗處,專等寶玉回來,好趁機上前接近寶玉。因為有心機,會說話,三言兩語就引起了寶玉的興趣和賞識。當秋紋碧痕兩個抬水回來,發(fā)現(xiàn)小紅竟然在屋里,這簡直是大逆不道啊,于是便當臉啐了一口,并臭罵了一頓。小紅不敢犟嘴,只能忍氣吞聲下去。
   因老嬤嬤進來傳鳳姐話“明兒有人帶花匠來種樹,叫你們嚴謹些,衣服裙子別混曬混晾的”等語。當秋紋問是誰帶匠人來監(jiān)工時,那婆子道是后廊上的蕓哥兒。秋紋、碧痕聽了都不知道,獨小紅心里明白——這給小紅帶來了一份期待和那隨之而來的相思之愁。

共 4355 字 1 頁 首頁1
轉(zhuǎn)到
【編者按】榮國府作為古代官宦階層的代表尤為注重禮數(shù),這從一次探病問安中體現(xiàn)得淋漓盡致,尊長有序,流程嚴格。就在寶玉這次探病伯父之時認識了賈蕓,他應是賈府旁支,自知身份低下平時不敢攀寶玉的高枝,但由于生活艱辛,又急需賈府的幫協(xié),恰有這個機會忙攀附寶玉。為了能混個差事,賈蕓又去找舅舅借錢準備打點王熙鳳,結果碰了一臉灰,正郁郁寡歡之際偶遇了醉金剛倪二的慷慨解囊,這才解了燃眉之急。購買了冰麝香料送到王熙鳳那里,再加上一番談吐顯示出的高情商,得到了王熙鳳的認可。從王熙鳳處出來前往寶玉書房,又遇到了小紅,為后面的故事留下了伏筆。最后賈蕓從鳳姐那里得到了大觀園栽花種樹的差事,而就在這期間他與小紅有了更深層的接觸。文章借一段故事,引出了幾個底層人物,尤其以賈蕓與小紅最為主要,因為后文他兩人還有許多故事情節(jié)。通過語言、體態(tài)等特征刻畫了個人性格,賈蕓對待賈寶玉和王熙鳳的態(tài)度極顯恭卑,通過自己的手段得了滿意的結果。感謝作者分享心得體會,詳細解析了名著橋段,發(fā)表自己的看法?!揪庉嫞毫只鹕肌俊窘骄庉嫴?精品推薦F202403310005】

大家來說說

用戶名:  密碼:  
1 樓        文友:林火杉        2024-03-25 15:03:57
  作者讀《紅樓夢》有自己深刻的理解,學習了!
時光煮酒但求微醺,文字烹茶半苦半香。律己守正于先,雅俗皆品各半。一詩如夢,已忘卻花香隔年。
2 樓        文友:林火杉        2024-03-25 15:04:21
  感謝賜稿柳岸,這里因你更精彩!
時光煮酒但求微醺,文字烹茶半苦半香。律己守正于先,雅俗皆品各半。一詩如夢,已忘卻花香隔年。
3 樓        文友:王中方        2024-03-25 16:56:29
  感謝老師的審核,辛苦了!
4 樓        文友:老百        2024-03-27 08:16:07
  佳作欣賞推薦,已向江山精品審核組申報!
柳岸花明社團歡迎各位文友 聯(lián)系群QQ:858852421
共 4 條 1 頁 首頁1
轉(zhuǎn)到
分享按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