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韻】神仙勸架(小說)
初春?的某一天,出惠村的兩位同姓村民先后走進了村委會辦公室。早到的甲向正在辦公的幾位村干部講,乙方侵占了他的田地,請求村上出面劃界。
?村長問甲說:“你兩家秋里不是協(xié)商好了么?”甲回答說:“年前只協(xié)商好了事情的一半,乙承認多占了我一米,大約三分地,當時便栽了界樁。乙承諾一等下過蘋果,他挖了樹把地騰空還給我。誰能料想到中途乙卻變卦了?!?br />
?“咋變卦了?”伴著村長的聲音,辦公室里幾乎所有的人都抬起了頭,注視著甲。
?甲迎著大家好奇的目光介紹說,“乙出爾反爾。先答應(yīng)的挖樹卻又推給了我。乙改口的說法是,自前年村上平了地后,你家的地比我低了個臺階,即使我挖了樹,你終久要為落低地面雇裝載機呢,索性你順便一弄。”
?說到這里,甲問村干部們說“乙白種了鄰家三十年的地,等到物歸原主需要清理地表時為何要食言呢?何況這幾十年間的占用費我明確表示不要分文補償!”
?“請人挖樹遇到的都是活雷鋒,誰還收勞務(wù)費呢!”有個干部快人快語冒出了一句話,引得所有人都笑了!甲頓時會意這是乙不想出錢在耍滑頭。同時心中不解,雇車挖樹到底能花多少錢?比起三十年來的收獲實在微不足道!乙何故如此小氣?同時,地界既已弄清白,他乙方?jīng)]有再滯留的道理,應(yīng)立即退出才對。乙何故不按鄉(xiāng)規(guī)民約來辦呢?
村長繼續(xù)問,“還沒有協(xié)商的另一半指啥?”
甲說:“該處地段只有我和乙兩家,除去兩家田地面積以后寬里尚有一米的盈余。”
“村長你說這一米該劃歸哪一方?這里我須說明一哈,我地長里緊貼著生產(chǎn)路,橫里更有路面穿過?,F(xiàn)在的農(nóng)機具都很寬大,而當時規(guī)劃的生產(chǎn)路又都逼窄。我們常說的歇肩和碾壓對我家田來說簡直揮之不去?!?br />
村長看著甲說,“你的意思很明顯哦!”甲校正說,“其實我倒主張各價一半?!薄班?,高姿態(tài)喲!”村長連忙高聲地夸贊了一聲。室內(nèi)的人員又一次注視了一下甲,大家都微笑了。室內(nèi)的氣氛開始輕松活躍起來。
村長笑著對甲說,“感謝你高風亮節(jié),處理村上糾紛最怕的是遇到不講理胡攪蠻纏的人?!贝彘L接著眉飛色舞地說,“有你這樣大方的態(tài)度,為你們劃界還不很容易?!比欢恢崩渚樀募讌s說,“恰恰相反!乙不僅要繼續(xù)霸占著這一米,就是前頭的那一米還說不定還要耍懶呢!我來村委會前可是再三問了乙的。問他愿不愿意平分多出的這一米。乙既不聽勸告,態(tài)度還很惡劣。無法公道解決,只好找村上處理?!痹捳f到這里,甲擔心自己把來龍去脈沒有敘說清楚,又概括說明了一下,“明了的事實是,在乙種了三十幾年的承包地里至少有一米半是侵占了鄰家我的。這可是乙與我拉尺子量出來的結(jié)論!”
“對著呢,你不讓還該是2米呢。”村長笑望著甲沒說話,但是在場的幾個干部不約而同地還是說了出來。
“你說的乙指的是誰?”眾人的目光又一次齊刷刷地聚集在甲身上。待甲道出乙的姓名后,眾人瞬間悄無聲息了。甲察言觀色,頓時莫名其妙地意識到自己遇到了惡鄰。因他常年外出打工,田地無瑕顧及,只好租給別人。屈指一算都有二十幾年了,這二十年間有關(guān)村中的人和事一無所知。只在每年收出租費時,租種者總忘不了要說一句:“你沒遇到好鄰丫!”。每每聽到這話,甲總不以為然,認為畢竟是同宗鄉(xiāng)親,瞎又能瞎到哪里去。倒認為一個巴掌拍不響。
過了一會,村辦公室外響起了很重的腳步聲,隨即一位怒氣沖沖的壯漢走了進來,還沒等后腳跨進門檻,就聲色俱厲地吼開了。他手指著甲說:“我給你說,倭一米地別想了,那是我把地肩推了?!币灰灰辉瓉韥碚哒且?。
室內(nèi)的人受了一驚,都停下書案的工作,開始注視起乙來了。村長見狀,慌忙站起來拉著乙說,“先別急,有話慢慢說?!敝灰娨乙恢皇謸苤彘L,另一只手還在空中用力的上下?lián)]舞著。咬牙切齒地說:“和這種人有啥好說的,粘的跟槳糊一樣!”
眾人細瞧著乙,此人身材肥壯,目光猙獰,方臉肥頭,腦后生有很醒目的川字紋。
一直坐在挨壁鐵連椅上的甲始終態(tài)度平和,目光回對著乙在盯著看。他奇怪乙在火冒三丈時上下眼皮總要上下頻繁跳動。
待乙稍顯平靜后,甲才開了囗。他質(zhì)問乙說,“我有啥粘的?”“你東邊的地肩就是你東鄰的田禾地,人家能叫你隨便推一米?”還沒等甲的話音落地,乙氣得幾乎要跳起來,手舞足蹈地說,“我挨你家栽樹,我能不留一米?”甲隨即反駁說,“那你量那沒,這一米究竟是誰呀的?你捫心自問:占了我這么多年,不僅沒有一句愧疚的道歉話,咋還這樣呢?”接著甲的話,乙吼道:“我給你說,確權(quán)證上我倭一片要6畝呢!”甲立馬駁斥到,“確權(quán)時我到地里去來沒?連地界還都沒弄準確。你多,是你把我的占了!”誰想,乙一聲爆雷:“說錘子呢!不說了!一寸都不給了!我看誰敢動一下,試試著!”乙一說畢,轉(zhuǎn)身就要離去。村長和副書記兩人拉也拉不住。
乙走后,偌大的一個辦公室陷入了寂靜。過了好一會,大家齊聲安慰著甲,叫甲想開些。明知底細的說,乙他爸當年是你隊上參與劃地的幾個人之一,凡劃地的無不帶長頭的,這秘密起初怕只有他們知道,好在土地確權(quán)時終歸大白于天下了。
村長對甲說:“至于多出的管它多與少,咱不管,你只要把你的弄夠就行了。等一時我設(shè)法把乙叫來去地里定地畔,你就不要再說話了?!奔壮聊鴽]有說話,他的心情有如五味雜陳。他實在不明白,短短的幾十年間村風怎么大變樣了。惡人猖獗,干部畏首畏尾。此事要是放在二十年前,面對乙如此囂張跋扈,村領(lǐng)導(dǎo)非罵乙個狗血噴頭不可,甚或還要遞交給派出所處理。同時不管他乙去與不去,在田里留夠乙該有的其余都是甲的,理所當然、天經(jīng)地義。那能放任其肆無忌憚地剎橫車,敗壞村風!正的風氣怎么才能倡導(dǎo)起來,還不得一級級的干部雷厲風行地來懲惡揚善。
甲思索著接下來怎么辦。一種是做足準備找上門去與乙干一仗,滅掉他的熊心豹子膽,讓他乖乖地來循規(guī)蹈矩;一種是聯(lián)合村上找鄉(xiāng)上或縣上,讓政府治服他,改過他的惡霸行為,同時向法院起訴他,讓他來賠償所有年份的損失。
正當村長勸導(dǎo)著甲,同時甲心中正在盤算著對策的時候,突然很神奇地由屋外廣場吹進了一股暖風。眾人不由自主都扭頭朝大廳門口望去。門外出現(xiàn)了一位與甲年齡相仿的壯年,相貌堂堂,氣質(zhì)儒雅,黃衣黃褲。細瞧五官,靈醒精致,面部皮膚白嫩細膩,自帶笑容。眾人感覺奇異,不等問他,他卻招手叫甲到屋外去。
甲心中納悶,這個人好生面熟卻又想不起在那見過。他分明是個男士,容貌怎生得婦人一般。
眾人眼瞅著來人與甲在門前不遠處站著對話。
金色男士見甲迷惑,搶先開口說:“竟連老友都不認得了,我可是專門來會你的?!奔撞唤X迷茫,“請問先生,你是誰呀,很抱歉,我咋想不起來了。”黃衣男士道:“先不急著想,我且說幾件事,你看有沒有。”黃衣男士一陣低語,聽得甲忽然目瞪口呆起來。這幾年凡甲家里發(fā)生的大小事情,無不一一知曉。甲圓睜了眼睛,端祥著來人問:“先生,你究竟是誰呢?那位高朋呀?”來人說:“先不來告訴你,不等明天你就知道了。你只需明白我是你最真誠的朋友,專門為你今天爭地一事而來?!奔仔闹胁挥缮鹁次分?,暗自尋思:這位友人真叫人費解,他莫非神仙轉(zhuǎn)世,竟連惡人堵我水道,在大門口拉屎以及賊人偷我門前的檀條這般的事兒都曉得。還有連家里發(fā)生的意外也都了解。
甲想到這里,不由對來人恭敬起來,雙目含笑地看著這位不速之客的友人,滿懷敬意地傾聽起他的言論來。
黃衣客人和言悅色地對甲說,“把地界當國界看大可不必,對方再蠻橫無理,也不過是一位壞了良心的普通百姓,一個凡夫俗子。友人您品行高潔,為人誠實善良,人間十全十美的德行,在您差不多樣樣都占齊了。只等今天吃過虧后,您榮達的時運就會不期而至了。今天只管讓對方多上加多,脹滿私欲。到時去地里丈量時,任其使奸做壞都不要做聲,隨他把尺子拉上地肩也罷。您要懂得,吃虧是福,貪占為惡,日后您一方會人才輩出,家業(yè)昌盛:對方將桑落瓦解?!?br />
室中的人竊竊私語并不時朝外張望,“一個男人怪模怪樣的,競一身黃衣打扮?”“你沒見看見么?五十歲的身形,三十歲的面孔!”“我昨看這人不對呢,眼光有點瘆人?!?br />
來客把要說的話似乎講畢了,甲剛才劇烈起伏的心境也歸于了平靜。甲向來人點點頭,表示愿意接受他誠懇的指導(dǎo)。然而始終令他百思不解的是,這一位待他開心見腸的友人究竟是誰呢?他自稱專程而來,但又不說姓名,又是怎么知道甲今天會回來?
來客就要告辭時,只見村長和副書記走了出來,他兩位朝甲說:“已經(jīng)給對方說好了,這就去地里?!眱晌贿呎f邊靠近甲,一齊凝視著來人問甲說,“這位是誰呀?”甲躊躇著不知怎么介紹,倒是來客主動說,“我是大一縣的,我和甲是好友。甲是你們村的賢人,又是你們村的財富,該關(guān)照處多關(guān)照?!?br />
村長和書記見來客說得玄幻,又見來人相貌奇詭,尤其是一雙星眼放射著咄咄逼人的紅光,道服式的衣服又找不見衣縫,不禁生出莫名其妙的畏怯,神情不禁唯唯諾諾。
來人向甲告辭著要走,甲牽著來人的衣袖再三挽留,說等他回來一起去吃個便飯。來人喜上眉梢地說:“我們啥交情,還用得著吃飯?;貋砹丝蓜e耽誤了這兩位朋友的午飯?!彪S后就離開了村委會門前的那個大廣場,中途還笑容燦爛地朝甲三人回望了一下,同時揚揚手示意甲不用施以注目之禮。
接下來地頭的事情正如來人所說,乙施展盡了虧人的卑劣,甲謹記著黃衣友人的勸導(dǎo),自始至終保持緘默?;貋砗?,甲請兩位干部去面店就餐,殊料兩位干部都有自知之明,心下漸愧,無論甲怎么用力邀請,都遭了拒絕。
當天下午甲約了裝卸機師傅,按界線收復(fù)了失而復(fù)得的地塊,然后趕天黑回到了打工的異地縣城。
行車途中甲百感交集,回想起昨天初歸故里,首先被它這幾年的建沒成就所傾到,既感慨又興奮。然而經(jīng)過今天這件風波,又不得不對未來充滿憂愁。
夜里甲久久難以入睡,好不容易捱到后半夜才有了朦朧的睡意,夢中甲恍恍惚惚地覺得又來到了村廣場,見那位黃衣友人早坐在地上笑微微地在等他。這回黃衣友人沒有多說話,告訴甲說,他是玉帝身邊的神仙,在奉旨行事。玉帝還交待說“若乙在一兩年內(nèi)能良心發(fā)現(xiàn),歸還多出的一米五來,其罪孽尚可免除,否則注定一敗涂地?!?br />
至此甲對黃衣友人的大惑不解才水落石出。一時驚訝得叫出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