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韻】寫作,我曾經(jīng)的夢(散文)
寫作,我曾經(jīng)的夢。用這句話,做這篇散文的題目,是因為這個夢,青少年時,就悄悄萌生在我心里。
來到這個世上,每個正常的人,懂事后,心里,誰沒有過美妙的幻想?誰沒有過期待的明天?
學(xué)生時代,小小年紀(jì),我有了自己的寫作夢。
這,要從我小時候聽評書說起。
小學(xué)四年級,我十一歲。同院子住家,鄰居的一個中學(xué)生告訴我,離我們院子那條街不遠(yuǎn)的茶鋪,有個講評書的老頭,每天,都在茶鋪里頭坐堂講評書,講得很精彩。
中學(xué)生姓趙,上初一,十三歲,我喊他,趙哥。
趙哥把他自己去茶鋪聽評書的事擺給我聽。那是有一天,放學(xué),回家路上,我和趙哥相遇。他喜歡說話,招呼我一起走,邊走邊擺龍門陣。走到院子大門前,我倆背著書包,沒有進(jìn)院子,就在大門口,坐在街沿邊。
他望了望周圍,繼續(xù)敘述。茶鋪里,說書的老頭,評書講得是如何的好;《三俠五義》故事里,南俠展昭,北俠歐陽春等俠客,義士,又是如何的武藝高強,身手了得。他們協(xié)助當(dāng)朝宰相包拯,審奇案,查冤獄,除暴安良;調(diào)查襄陽王謀反,翦除襄陽王的黨羽。同時在民間,行俠仗義,扶危濟困,為民除害。
趙哥說,講評書的老頭口才好,講的評書吸引了很多人去喝茶聽書。那茶鋪也因此生意紅火,好得很,每晚上都是座無虛席。這茶鋪里有人講評書,是他上班的堂兄給他說的。堂兄還帶他去聽了一次。沒多久,堂兄要上班,又要談戀愛,沒時間聽評書了。趙哥自己去,已經(jīng)聽了有兩個月。他形容每天評書開場的情景:那個說書老頭拿起一小塊長方木塊,名叫醒木,在面前高高的木桌上拍兩下,表示提醒大家,評書開講了。
“昨日說道,那南俠展招,遵宰相包拯所囑,暗中開始調(diào)查襄陽王企圖謀反的證據(jù)線索。此時,夜深人靜的時候,月色朦朧,只見展昭,身著夜行衣,來到襄陽府處,縱身一躍,越過高墻……”趙哥摸仿說書人的口吻說。
他摸仿時,臉上的表情和手比劃的樣子,把我逗笑了。
趙哥口中講話,眼睛看著我,問:“晚上,我?guī)闳ヂ爼?,去不去??br />
“放學(xué)回來,晚上要做作業(yè),沒時間呀!“我說。
“今天,算嘍。明天,作業(yè)回家就做,這樣,吃了晚飯,我來喊你?!?br />
我想了想:“茶鋪里頭,吃茶要錢,聽書,不要錢嗦?”
趙哥笑了笑:“在茶鋪里頭聽書,沒座位,沒茶喝,哪個會找你收錢?記住哈,別告訴你媽老漢?!?br />
第二天晚上,跟著趙哥,我去了茶鋪聽書。
茶鋪里,果然人多。坐在那兒,喝三花的,抽煙的,都是些成年人,等著到時間,晚上七點,評書開講。聽茶客們聊天,站在旁邊的我才知道說書人,并非趙哥口中說的是個老頭。
當(dāng)說書人按時走進(jìn)茶鋪,邁步上了講評書的高臺,在竹椅子上坐下來。拿起醒木往桌上一拍,叭叭,發(fā)出兩聲脆響。
我注意一看,那說書人剪著平頭,不胖不瘦,穿了一身中式衣服。我湊過去,問喝茶的一個青年人:“大哥,講書的那位,有好大歲數(shù)???”
青年盯了我一眼:“大約不到五十歲。問這個,做啥子?你肯定是個學(xué)生,聽啥書啊,回去,好生讀書?!?br />
在一邊的趙哥,趕緊扯了扯我的衣袖,示意我和他站在一起。我移動腳步,靠近到他身邊。
“聽評書,別說話。更不要去亂問?!彼÷晫ξ艺f。
我頭一次在茶鋪里,聽說書人講評書。那中年人,果然口才好,會講,說話,吐詞清楚,語調(diào),抑揚頓挫。他根據(jù)故事情節(jié)講書,不斷調(diào)整語氣,速度時快時慢,聲音有輕有重。講到評書中人物的說話,動作,說得繪聲繪色,十分形象。讓你產(chǎn)生身臨其境,似有目睹之感。
“評書講得好哦,趙哥,和你說的一樣,南俠北俠,果然了得?!蔽倚÷暤叵蜈w哥說。
趙哥瞟了我一眼,沒說話。
坐在高臺上的中年人評書講得很吸引人。所有聽眾聚精會神,悄無聲息,靜靜地望著臺上說書的中年人,認(rèn)真地聽著評書。整個茶鋪內(nèi),除了說書中年人的聲音,基本悄無聲息,只有茶客喝茶拿起,又放下茶碗茶蓋極其輕微的飲茶聲和繚繞的香煙煙霧。
說書中,中年人不時用醒木輕拍木桌發(fā)出些響聲,好像是評書的配音。
“只見展昭左手一揚,嗖、嗖、嗖的聲響,破空而出,三把飛刀,朝白玉堂疾速飛去。白玉堂側(cè)身一旋,躲過了飛刀!刷的一聲,抽出身邊明晃晃的刀來!”
講到此處,說書人順手把醒木往桌面上連著敲拍。叭叭叭,發(fā)出三聲響。
《三俠五義》中,南俠展昭、北俠歐陽春、雙俠丁兆蘭丁兆蕙兄弟,五義中的鉆天鼠盧方、徹地鼠韓彰、穿山鼠徐慶、翻江鼠蔣平,還有獨行的黑妖狐智化,小俠艾虎。這些人物都是武藝高強,身懷絕技的俠客,義士。他們飛檐走壁,帶著刀劍,施放暗器。出現(xiàn)在說書人口中,個個活靈活現(xiàn),動作敏捷:
“刀光一閃,劈頭砍去!”
“雙腳一踮,飛身縱上沖霄樓?!?br />
“屋檐下,鉆天鼠盧方倒掛金鉤,他仔細(xì)一看,大廳里,雖有燭光,卻不見人影……”
和趙哥說的一樣,茶鋪里,每天晚上,喝茶聽書的人都是滿座。旁邊還有十多個,站著聽書的,大多是些口袋里沒錢,小學(xué)畢業(yè)耍起的少年,和還在學(xué)校讀書的學(xué)生娃娃。
從此,我真的成了去茶鋪里站著聽書的常客。雖說不用花錢,站兩個小時,把一場評書聽完。聽時津津有味,還不覺得,聽完,才感到累,兩只腳站久了,有點兒脹痛。
直到我讀小學(xué)六年級,一年多兩年時間,從聽《三俠五義》起,《小五義》《水滸》《封神榜》我都聽過。那時,趙哥家早搬走。不過,我仍然,每天晚上去聽書。
小學(xué)快畢業(yè)時,我家也搬了。新的家附近,沒有講評書的茶鋪,忙著考初中,評書,我再也沒能聽過。
進(jìn)入中學(xué)讀書不久,沒評書聽,我開始悄悄看小說。巴金的家、春、秋、羅貫中的三國演義、施耐庵的水滸傳、曹雪芹的紅樓夢、馮夢龍的三言、凌濛初的二拍……還有福爾摩斯和阿加莎.克里斯蒂的推理偵探小說。
看小說,少年的我,真有些癡迷了。
有時,我放學(xué)回家路上,手里捧著書,邊走邊看。幾回差點和別的行人撞個滿懷。
“對不起,對不起?!蔽疫B忙道歉。
“小孩,走路都在看書,費眼睛,二天,一定是個近視眼?!币粋€大人看著我,這樣告誡說。
一次,我在家中,躺在床上看福爾摩斯探案集的一篇小說《血字研究》。弟弟妹妹跟著爸媽去看電影,我扯了個謊,頭有點暈,一會兒還要趕作業(yè),沒有去。爸媽他們一走,我趁著家中無人,準(zhǔn)備晚上把書看完,明天上學(xué),說好的,要把書還給借書給我的同學(xué)。
看著看著,被子沒蓋,我睡著了。書就我枕頭邊。
“快起來,這樣睡著,受了涼,會感冒?!眿寢尠盐液靶选?br />
爸爸兩只眼睛盯著我:“老大,快要考高中了,再發(fā)現(xiàn)你看小說,不好好溫習(xí)功課,我把書撕了!你信不信?”
“我信。我錯了,爸爸,我不看小說了,努力升高中。給弟弟妹妹帶好頭?!?br />
果不其然,長大成人后,我成了近視眼加散光,視力受到影響,不得不戴上眼鏡。隨年齡增長,眼鏡也從100多度升高,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700多度。
回憶我走過的歲月,從少年到青年,后來人到中年。學(xué)校讀書學(xué)習(xí),茶鋪聽評書,業(yè)余愛好看小說,對我是受益匪淺,為我讀書時中學(xué)語文學(xué)習(xí),工作后單位上編寫文字材料,打下了一個好的基礎(chǔ)。讀書、工作、當(dāng)工人、坐辦公室,一直到結(jié)婚成家。看書,尤其是小說,一直是我的愛好。
八十年代改革開放,在同事那里看見香港作家溫瑞安,古龍的武俠小說,借來一讀,我被吸引住了。特別是溫瑞安,古龍二人,小說的寫法,句子短,敘述快。自己很是喜歡兩位作家的這種寫作風(fēng)格。
看溫瑞安的小說《四大名捕會京師》,書中緊湊的情節(jié),鮮明的人物形象,作家筆下,刻畫出來的人物:無情、鐵手、追命、冷血,四大名捕高手,共同協(xié)助諸葛先生……讓我手不釋卷,白天有空就看,晚上,被窩里躺著看,三天就看完全書。
一段時間內(nèi),我看了幾部武俠小說。
讀了許多的小說書,書中故事的寫作風(fēng)格,情節(jié)安排、文字結(jié)構(gòu)、遣詞造句,深深影響著我。天長日久,潛移默化,我心里,漸漸有了自己學(xué)寫小說編故事的沖動。終于,八十年代中期,我試著開始了自己的寫作。首先從親身經(jīng)歷的生活中選材,先后向渡口日報文藝版投稿,發(fā)表了《團聚》《責(zé)任》《窗外今夜月色好》,幾篇小小說習(xí)作。直到退休后,又試著寫作短篇,散文,多以自己所歷所經(jīng)所見所聞為素材,和茶場的老知青朋友們共同創(chuàng)作,編寫,印刷了上山下鄉(xiāng)五十周年紀(jì)念文集《青春歲月》。再后來,自己又?jǐn)鄶嗬m(xù)續(xù),歷時三年,寫成了反映知青生活的長篇愛情小說《離人淚》文稿,自費付印成書。隨著智能手機普及,我學(xué)會了在手機上寫作,在網(wǎng)上發(fā)文。2019年開始投稿江山網(wǎng)菊韻社團。四年來,先后發(fā)了自己寫作的數(shù)十篇文章,有詩歌有散文隨筆,主要的是小說。
今年,我七十九歲?;剡^頭去,深感自己讀書不多,對寫作的領(lǐng)悟亦膚淺。如今,年事已高,感覺自己能寫的東西越來越少,自己文思也逐漸枯竭。我想,我的寫作,是該考慮結(jié)束了。寫作,對我來說,是年輕時,有過的夢。這夢,仍在心里,一直伴隨著我。今生未能如愿,老年的我還有些意難平,心不甘的念頭,但我自知,我的夢醒時分,到了。
停筆吧。手機上寫作,用的筆,就是我的右手食指,在手機上寫了四年。寫作時的狀況,可想而知。四年里又堅持寫完了我的又一個長篇,近10萬字的傳奇歷史小說《喋血凌霄城》在網(wǎng)上番茄平臺上架,編輯老師改名為《月明山河凌霄城》
天生一人,必有一路。鷹在長空展翅飛翔,魚在淺底搖頭擺尾。人在旅途,愿意的,跟著命運走,不愿意的,被命運拖著走。努力,抗?fàn)?,未必就能改變自己那命運之路。
這世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
古話有言:天命不可違。
步入成都文殊院,見一聯(lián),其中一句,“天下事了猶未了,何妨以不了了之”。
幾十年,我做著自己的寫作夢。夢醒后,現(xiàn)在,擱“筆”。趁著身體還行,閑下來,安度晚年。慢慢將這些年來,在網(wǎng)上,在江山.菊韻社團,發(fā)表的我的所有文章,自己再一篇篇閱看閱看。我覺得,無論寫得怎樣,都是自己在做寫作的夢。為夢,我認(rèn)真過,努力過,至于結(jié)下的果。其味如何?自我欣賞,自我品評吧。把自己寫下的東西,保存收藏在手機上,我的文集里,聊以慰藉自己。
把一個個漢字,組合于一起,被稱為文章的這些文字,會存在多久?誰能知道?
日出日落,白天黑夜,春秋冬夏,四季輪回,已經(jīng)億萬年。夕陽西下,會在天空中留下了一片美麗的晚霞,終將落下,消失。
好了,在手機上,寫下這些文字,嘮嘮叨叨,言不盡意,就此打住。
2024年4月2日于成都錦江畔黃龍溪古鎮(zhè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