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
　　
　　 從前，家里的匣蓋上
　　 寫著您的名字和生日，
　　 再見時，已被抹去了。
　　 那里很寬敞，本來可以不刪的。
　　 后來，我在一堆野草叢生的泥土中，
　　 覓到了您來這人間留下的氣息。
　　
　　 從那條四五米見長的土堆前走出，
　　 我剛對它進行了一番必要的修飾。
　　 砍去了那瘋長的棗樹與槐樹，
　　 刨開稍遠(yuǎn)處雜草叢生的凍土層，
　　 要在那地兒上取土、再往那上面作些澆灌，
　　 為的是把它弄得更嚴(yán)實些，
　　 好寄托我絮繞在心底的哀思。
　　
　　 我雖為您做的這件小事，
　　 卻廢了九牛二虎之力。
　　 除此之外，我為您做的其他事情，
　　 還應(yīng)包括對一些數(shù)字的銘記，
　　 一九四0年的冬月、一九六五年的十月，
　　 一個是生日，一個是忌日。
　　 相比之下，一九六四年的臘月，
　　 更能讓我年年心醉時時含悲。
　　 當(dāng)年那塌陷的泥土，
　　 掩埋了世間的一個活人。
　　 孕育我生命的母親啊，
　　 從此我存世的茍活，
　　 就要交給他人去接力！
　　
　　
　　
　　 黑背心
　　
　　 母親的衣服很多，與父親一樣，
　　 他們的衣服塞滿了整個衣柜，
　　 剩余的，又在衣架上掛著。
　　 有的是她們年輕時穿過的，
　　 統(tǒng)統(tǒng)積壓到那兒了；
　　 有的是我們后來又買給她們的。
　　 新的來不及穿，舊的卻在那兒擋路。
　　 每次翻找它們時，
　　 總要從那些衣堆里往外挑選，
　　 廢時還廢力。
　　
　　 我們嘴上在說心里在思忖
　　 他們的衣服夠多了，
　　 多得都積壓到那兒了，一輩子也穿不了。
　　 可幾個子女只要看到有合適的，
　　 又總是想著他們。
　　 哪怕自己舍不得買，
　　 也要爽快地掏錢，買了寄回去。
　　 心頭都在想，是該讓他們好好享受了，
　　 以彌補年輕時兒多母受貧的缺失。
　　
　　 終于下定了決心，
　　 要翻箱倒柜地清理一次家底。
　　 讓那些以成老古董的方見天日。
　　 眼尖的母親瞅準(zhǔn)了一件黑背心，
　　 “終于把你找到了”，
　　 她囗里嘟噥，嘴角上翹。
　　 那是她的幺兒買給她的，
　　 他買這件衣服后
　　 沒多久就撒手人寰了。
　　 以前見她常穿，穿一次哭一次，
　　 我們索性把它藏到了衣柜的最下面。
　　
　　 貼身的口袋處別著一枚鎖針，
　　 她凝神沉思，想必又要去回想，
　　 我快步上前接過來，
　　 說要去把它洗干凈了！
　　 那上面長的霉斑，滿身都是，
　　 我洗了好幾盆污水，等晾干后，
　　 重又遞到她手上。
　　 她說已穿不上了，拿去送人吧！
　　
　　 （原創(chuàng)首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