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水】特別的足音(賞析) ——老留的詩集《一棵樹的濤聲》賞讀
《一棵樹的濤聲》是“飛歌太行”叢書之一(新星出版社2003年12月版)。深嵌在太行深處的詩人們,他們生活非常辛苦,但他們卻活出了詩意,也許是大山給了他們的靈氣?也許厚土給了他們深思?也許“左權(quán)”這個家喻戶曉的名字,鐫刻成心中的信仰成為他們個性中的一部分?無論現(xiàn)世的濁氣如何熏染都無法熏暗他們的心。他們的淳樸、善良、堅定、向往,始終沒有丟棄,于是文字便有一縷縷清新的氣息。
他們內(nèi)心透出的真摯,時不時讓我眼睛潮濕!所流露出的思想總是讓我眼前一亮!近年來詩歌界亂紛紛一片,什么梨花體,屎尿屁,口語詩,你方唱罷我登臺,是好是壞,出名就好。我一向?qū)^于紅熱的東西不感興趣,但對于默默敬仰文學(xué)的人群充滿敬意。老留,我不認(rèn)識,或者說一面之交影響不深,低調(diào)的人多半如此。但他的詩讓我肅然起敬!他的詩很內(nèi)斂,但他的聲音很洪亮,我稱之為“大聲說話”。所謂大聲說話,其實就是思想的轟鳴,如果一部詩集沒有裝載思想的能力,再精致的文字組合也不入流。老留的詩擁有文化整合的志向,他的詩是仰望星空的思索。
比如《推斷》:“太過潔凈的水里/生長不出魚蝦鱉蟹/太過潔凈的土里/生長不出五谷雜糧,甚至野草/太過潔凈的人心/生長不出刻骨銘心的愛,甚至仇恨/如此,骯臟齷齪/也絕不會是這個世間本來的樣子?!?br />
這首詩很簡短,文字也簡潔,但它回蕩給我的卻是無盡的余音。如果以“不垢不凈”來說,太凈也是偏激,失去了“真空妙有”的意義,那叫頑空,人不可能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想。這是詩人的畫外音。但他筆鋒一轉(zhuǎn),“骯臟齷齪,也絕不是這個世界的樣子?!边@就是詩人最大的聲音!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善與惡,正與邪,本是二元中的平衡,是世人彼此間的兩面鏡子,或者說是造物主設(shè)下的一個局,彼此印證,彼此修正。中國文化講究中道,不偏不倚。水至清則無魚,但當(dāng)?shù)赖聹S喪,人心失衡,做壞事已成天經(jīng)地義,善良、本分總是遍體鱗傷,這就相當(dāng)于“核污染”放進大海里一樣,萬物萬靈都會是一場災(zāi)難。世界應(yīng)該是這樣的表情嗎?這是老留的叩問。雖然他這么節(jié)制,但卻叩響了我的心門。 這首詩倡導(dǎo)均衡,尋求中道正義,很有內(nèi)力。他的文化底色是傳統(tǒng)的,多少敗家子們踐踏了固有的文化,自以為自己有學(xué)問,其實古老的文化是老祖宗最初的安排,不是學(xué)問,而是用心熬煉出來的智慧,字字金湯,照著做,人生才不會走彎路,也才知道其智慧有多么高妙??墒?,狂徒們恨不得一夜之間把天捅個窟窿。于是他認(rèn)為《清明?無祭》,他看到的內(nèi)容是這樣:“沒有酒/也沒有醉/連思念也略顯疲憊?!彼l(fā)現(xiàn)了民族倫理正在淪喪的樣子?!熬拖顸S土地下長眠的親人/再旺盛的香火/也找不到當(dāng)初約定的守護?!边@何嘗不是所有人的惆悵和張望?失去精神依托,失去祖根,我們是誰?“所以無言,所以無淚/所以無祭,所以需做作/所以情愿,漠然無情。”這是多么慘痛的訴說?人們每一天都在叫喊真誠,可到處充滿了虛假,到處是沒有戲臺的表演,甚至在祖宗面前也要做作,也要表演。因為,子孫們早已不知祖宗是誰,祖宗能做些啥,那些販賣祖宗典籍的人,卻與祖宗的品質(zhì)格格不入。蕓蕓眾生更不知祖宗會給生存帶來什么豐厚的“利益”!祭,也只能是一個象征,或者說擺擺曾經(jīng)有過的家當(dāng)。老留就是這么深沉,黑著臉觀察人,觀察世界,觀察文化的走向,觀察子孫與祖宗的關(guān)系,他以點帶面,啟發(fā)人思考宏大的問題,我很佩服他的深刻。當(dāng)世間紛紛擾擾,他在尋找自己的出口,詩人是什么?詩人說:《菩薩,只保佑自己》:
“肆意揮霍內(nèi)心的人,是感性的/哭,或者是笑/都像春天的花一樣/瘋狂生長/行走在路上的人,是理性的/愛和不愛,都可/刻骨銘心,或深惡痛絕/即使在冬天最冷的時候/菩薩,定會成為一名詩人/像詩人一樣流奔涌的血,受刮骨的痛/詩人,也定會成為一尊菩薩/學(xué)菩薩一樣護佑自己,護佑人間?!?br />
看得出老留是一個行者,善念不是說,而是做,做出來是真理,說出來是道理,他是一位老師,老師既言傳也身教。我斷定他是位好老師,更是一位好詩人!真正的詩人,文學(xué)家,藝術(shù)家,其實就是人性與神性之間傳遞的使者,要想讓自己的文字放光,必得有神性,必得經(jīng)受刮骨之痛,改變了自己,才能感染別人。這是老留對自己的要求。他要像菩薩,菩薩在人間,菩薩就是愛與善的心境,絕非是一個高高在上的神。于是在《深秋》他說:
“我張開嘴/我的內(nèi)里的一切/就暴露無遺/就像我拜服在佛的腳下/五體投地是為了/讓一生的罪孽/有一個出走的機會/讓潔白的襯衫/蕩滌我向自然索取的惡行/讓金色的陽光/蕩滌我在人間失格的惡念/”
聲、口、意,是一個人自律自省的要義,作為老師,開口有好言,聲音要柔和,思想生好意,他內(nèi)心的標(biāo)準(zhǔn)就是要使自己有一顆干凈的心靈,一點一點掃除人間“失格”的惡念。這種默默中的行為讓人尊敬,他一定還很年輕,但有這種心境的人并不多見。于是他在《身份》中,購票到寺廟卻有些困惑,他不知道是以香客的姿態(tài)虔誠拜佛,還是以游客的模樣把佛當(dāng)做風(fēng)景觀賞。前者是拜服內(nèi)心的佛性,后者只是對外物的觀賞。固有文化本是靈魂的依托,但世人已把它當(dāng)作擺設(shè)來觀賞。詩人雖沒有歇斯底里的吶喊,但他對世態(tài)充滿悲涼。他內(nèi)心也有《積郁》:
“一只過街的老鼠/還沒來得及喊打/就已經(jīng)鉆入漆黑的夜/我只記住了/它東搖西晃的頭顱/和左搖右晃的尾巴/它的招搖/超過了路燈的光芒。”
如果說,造物主把貓派送到人間視它為警察,是讓它遏制慣于偷盜的老鼠不得過貪,可是滿大街的貓,面對這個搖頭晃腦,無限榮光的大盜卻無動于衷,眼睛不再警覺,心早已見怪不怪麻木不仁。到底是老鼠過于兇猛強大,還是貓已經(jīng)失去了功能,只求存在?我不禁將目光伸向窗外,望著這個春天滿天飄舞的柳絮,我告訴老留:其實我也不知道,我和你一樣困惑。但是,你要做你自己,你有一句《妄?言》“……如今,我遮擋口鼻/只用一雙眼睛/審視這,無人的世間/春,會暖/花,終開/我可,化作鋒利的劍/掃清,這污濁人間/”嗯!我贊成你的志向!瘟疫、戰(zhàn)爭不都是人類的共業(yè)所致嗎?如果可以,我也向上蒼求一把萬能的“去污劍”并肩作戰(zhàn),為未來開辟一條清明之路,不再有瘟疫、戰(zhàn)爭和各種災(zāi)難,讓我們的子孫后代放聲歌唱,大聲朗讀。我聽到了,聽到了你在大聲說話。你不僅化作劍,你還要做《一束反射的陽光》:
“面北而坐,點一支煙/透過玻璃窗享受一束陽光/鼻頭的汗珠/被渲染成金子的顏色/綠蘿的葉子墨綠,伸張/正義,在一束光里/信念,也在一束光里/包括苦難,收獲/甚至,還有舍棄和與眾不同。”
知道我是誰,心就不再漂泊,哪兒都是故鄉(xiāng)。有大性情,真性情的人,不一定是名可遮天,功高蓋世的人,他有可能是農(nóng)民,工人,清潔工,老師,等等,他們才是真正的行者,踐行自己的理想,支撐著整個世界的大廈,我從不迷信企圖拯救地球的人,我把他們稱之為狂徒,地球本來很好,春夏秋冬,花開花落,陰晴圓缺,春種秋收,從來沒有一絲一毫的懈怠!世人可知地球的慈悲?災(zāi)難頻仍都是失衡所致,應(yīng)該拯救的是人類本身。所以老留在呼喚“中道”。知道自己做人為何,知道自己必須成為一束光照亮黑暗!正義、信念都在一束光里。這就是老留的聲音。我聽到了,我相信更多的人會聽到——《一棵松樹的濤聲》。
老留以安靜,以低調(diào)的姿態(tài),唱出特有的歌謠。在這個浮躁的亂世中,你是思想的力量,是性情的張楊,是信念的音符。世界有多虛假,你就要有多真誠,無非被虛假的人群踢出來,逆流而上有何不可?還有比太行山更博大,更安靜的嗎?我思故我在,我寫故我存。人文是我輩必須思考的大問題,人不能傻話,瘋話,狂話,懶活,如豬玀一樣地活,如狼似虎地活,人就是人,人必須成為人!把心找回來,讓良知鮮活起來!腳步繼續(xù)著,足音繼續(xù)著,對人類要有絕對的信賴,活在信賴中,就活在平靜深邃的精神世界中,共勉之!
2024.4.15凈心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