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花】石頭花(組詩)
一、石頭花
借著月光
從河岸汲取各自的顏色
刀刻的深壑里隱著黑
油彩涂抹的圓角返著白
石與水交涉間,蕩漾著藍
窩在臼心的紙張,把時間熏黃
向人間靠攏,底層的石披著苔綠
一層一層堆著信念,指向高處的紅
借著水流
說不盡苦痛悲歡
展開,又歸于寂靜
集攏所有月光
收下一切形容詞
轉(zhuǎn)過身形,夜棄了顏色
塔尖,花開的聲音,如魚
合掌托出所屬的歸程
二、刀刻的深壑里隱著黑
羌塘的呼吸臍連藏北
裂隙升起沉默,被刀刻斷
稀薄的,依然氧化
銹跡抖落灘前,荒草便有了骨性
游牧人,狩獵自己
仿佛螢火蟲撐著黑夜
與星盞一起焚燒
灰燼里,鞭和旗依次站起
湖岸有湖羊嗎
裹緊風聲,石刻里圈養(yǎng)一群群蹄角
掌刀的人舉起生命
鑿出草料,喂養(yǎng)今天
石屑和骨粉摻雜,高原愈積愈高
三、油彩涂抹的圓角返著白
日喀則的陽光連著指尖
觸及的氧,改成信仰
用指撫過的棱角,也改了弧度
人們匍匐在弧線上
抱緊大地,擠出酥油
經(jīng)文魚貫?zāi)X海,紙張不留痕
大地還人間一紙白色
像云朵棲于河岸,我在反芻落日
一個個意向披在身上
臥或者行,都帶著磁性
那些光束忍不住打過來
一聲咩叫,軟化的筆尖落在石上
畫出下一個朝陽
四、石與水交涉間,蕩漾著藍
在水面,能聽到藍天的聲音
也能看到石頭承受的嘆息
它們壓向水底的云
把石階擠向布達拉宮
保持延伸的姿勢,和匍地一樣
生長水色,也生長真言
一點點濕透底層
水與石,研磨出倉央加措的筆勢
把自己掏空,才會理解傳奇
才能折射水和天的本體
素面,藍色涌進血液
輕輕一抹,詩行鋪滿拉薩街頭
五、窩在臼心的紙張,把時間熏黃
裝日頭,也裝行走
這么多年,馱著陽光
沒走出,前世鑿出的臼坑
頌?zāi)詈痛稛煾哌^高原
臼坑里,幾世輪回的落日如初
錘擊還壓著虛無
寫實的日子已熏黃了青稞
彎腰撿拾種子的人,老去
碾著足跡,擠壓一個個前生
任憑油水洇過
我們和紙張相握
一雙漬手,觸摸前朝種下的撰文
六、向人間靠攏,底層的石披著苔綠
蟻群在砂礫間研磨自己
來臨之前,和雨計算時間
背負一生的食糧,和尋求庇護的草民
結(jié)伴而行
砂生槐還在抓緊一場儀式
藏波羅花早已瞄準云朵
比礫石更大的苦難需要一場雨
透過根系,分蘗出一片沙甸
在石的底部,苔蘚包裹著一些疼痛
讓綠撫平,撫平
蟻群和人們互相指認
藏波羅花和砂生槐彼此推送
世間,力量滋生,舉著高原的天空
七、一層一層堆著信念,指向高處的紅
最先堆石的,離開很久
后來的足音喚不回滄海
加上一層,便多了一脈薪火
燃燒,成了一域
路過
從未忽略每個擦肩
疊加的信念里
各種生靈認知自己,提取行程
像石階往上,遞送跪拜
我們?nèi)∠录t絲帶,把自己歸于虔誠
八、花開的聲音,如魚
鐘聲有花開的姿勢
敲著花開的聲音
木魚,從腳窩里探查那些路過
像塔黃,一生只開一次花
按放,只需一個人
成塔,成墻,成了一座城
或者成了一方圣域
需要多少個石,就有多少次花開
轉(zhuǎn)經(jīng)筒的風聲,敲木魚的燈盞
打開花瓣的信仰,都是一場堆積
仰望遠方,花開的聲音,如魚
傳入心中,讓每個自己都有一座高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