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青蔥歲月(散文)
不是我到的早,遲到是蓮一貫做派。多年來,我早已習慣了她的不守時,所以從沒抱怨過她的姍姍來遲。獨自一人,置身于陽光暖暖微風習習的田野間,心底填滿了別樣的情感,等待不在乏味。
我跟往常一樣拿出一本書,順著裝訂線打開鋪展,把書包整理平整一些放到鋪開的書上,然后頭枕書包仰面躺下。
土地成斜坡,三四十度左右的角度,躺上去剛剛好,就像醫(yī)院的病床為一個病人搖起了合適的角度一樣,特別舒服,這一刻的我開心快樂。天空蔚藍,云朵雪白,微風輕盈,大地幽香……
小路就像一根細細地拉直了的繩子,從地的最高處直直垂落到地的下端。其實根本算不上是路,是把一大片莊稼地分成兩半的地埂,走的人多了,地埂被踩硬踩實了,便成了路。地埂兩邊種了莊稼,一邊是小麥,已經(jīng)結穗了,一邊是油菜籽,早就開花了。
我躺在地埂上等蓮,等得愜意自在。
一眼不到邊的麥地里,麥穗飽滿,沉甸甸半耷拉腦袋,枝干上葉片兒油綠油綠,層層落落一片跟著一片。一顆顆穗穗兒憋足勁使勁兒往胖里長。油菜籽花朵們開得鮮活艷麗,一朵緊挨一朵,擠得滿滿當當,撒了一地的翠黃?;▍仓忻鄯滹w來飛去忙著采蜜,蝴蝶們撲扇著翅膀翩翩起舞。田埂上的我徜徉其中,眼簾里全是莊稼地賦予生活的飽滿。
擺弄好姿勢,美美地躺著,享不盡天地間風輕云淡。忘卻煩惱,凡屬過往皆為序篇,輕哼一曲信天游,“我低頭向山溝,追逐流逝的歲月;大地留下我的夢,信天游帶走我的情……”余音繞梁。
寂靜空曠的田野里麥浪滾滾,田埂上的人兒思緒飛揚,任憑遐想,暢游,哼曲兒,慵懶散慢好不自在。等蓮的過程原來如此幸福美妙,風兒輕,云兒飄,生活處處是風景啊,我很享受。
偶爾,有人從身邊走過,我閉著眼睛不去看,但我能感受到,他走得小心翼翼。小路細細窄窄,不允許大步流行的走勢。越我過去,他的步伐加快了,聽,那騰騰騰地腳步聲,踏得多沉實,走得多急促。腳步越來越遠,我這才緩緩睜開眼睛望去,那一抹漸行漸遠的背影看上去不老,瘦高個兒,頭戴草帽。一步一個腳印,踩得穩(wěn)妥踏實,從那帶勁的走路姿勢看定是個充滿精神氣的人。他的腋窩下夾一捆青草,青草穗穗兒跟著走動的顛簸簌簌搖擺,青草是從麥地里抽出的燕麥,莊稼人就愛個勤快,順道順手地干點活,就算是摻在莊稼地最深處的野草,瞇著眼睛都要找出來拔了。
躺了半天,我想蓮應該快到了吧。我起身向蓮來的方向望去,果然不守時的蓮終于從莊稼地的另一端走來。蓮姿態(tài)優(yōu)美,款款而來——婀娜的身板越來越清晰,一身衣服穿得干凈整齊;兩條烏黑的小辮搭在肩上,發(fā)梢扎了她最喜歡的紅絲帶;額頭的劉海兒被風吹亂,天鵝般的一雙黒眉分明地,弓兒似的,俏麗地彎曲著。蓮腳步輕盈朝我走近,越來越近,她笑容可掬,一臉緋紅,宛若一朵清水芙蓉,青春的活力就是這么完美,燦爛奪目。
走到跟前,她笑嘻嘻地對我說:“你來得早啊,不好意思,我又遲到了?!薄笆前。茉?,我的一場夢都做罷了,夢境很美,這是你給的機會,別不好意思?!蔽液敛豢蜌獾負p了蓮一句,她咯咯地笑起來:“看你美滋滋地樣兒,做的是黃粱美夢吧?!薄盎蛟S是南柯一夢呢”我油嘴回答。
我讓蓮放下書包,休息一會兒再走。蓮取下背上的書包,坐到我旁邊,她捋一捋被風吹亂的發(fā)絲,陶然道:“今天真是個好天氣啊,風和日麗?!蔽覀冗^身子望著她說:“嗯,是不錯,陽光正好,微風不燥,讓人流連忘返啊,拔不起腳步,舍不得離開么,真想一夢不醒呢?!鄙徛犕暧质且魂嚳┛┑匦Α?br />
蓮學著我的樣子將頭靠在書包上,懶洋洋地躺下來,閉上雙眼,一身松懈。我側身望著她調侃道:“怎么樣,沐浴于大自然的五彩斑斕里舒坦吧,所以啊,以后要早點到哦,多享受一會兒唄?!?br />
“嗯,滿身滿心皆是溫暖,躺著真舒服,不想動彈。如果可以,真想躺上一千年一萬年?!鄙忇哉Z道。
“哎,迷上眼睛,曬曬太陽,吹吹微風,嗅嗅田間花香,亦或放開心扉暢想一番都可以,千萬不要幻想著把現(xiàn)實里的骨感轉移成向往里的豐滿”。我就像經(jīng)歷了多少世俗滄桑的長者一般教導蓮。
賞不夠的田野詩情畫意,躺不夠的田埂幽幽清香……這是誰在情不自禁。
我伸手十分不舍地推推蓮,催促道:“夢該醒了,咱得趕路了?!鄙徤靷€懶腰起身。我們收拾好書包,下了小路,翻過峽峽磨滿破,然后一路平坦,很快到了學校。
青蔥歲月里的日子,我和蓮一起走過一個又一個春夏秋冬。彎彎山路周而復始,我一直在那里等她,莊稼地的田埂上,記憶最美的畫面。
一晃眼,一切成了故事。過往云煙獨留風痕,經(jīng)歷頗多,細節(jié)也多,我只記住了最美好的片段,那些風雨交加天寒地凍的趕路歷程,我不愿憶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