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荷】大哉,黃齊望(散文)
我國老一輩知名的植物病理學家、農(nóng)業(yè)教育家黃齊望,歷任南昌大學、江西農(nóng)學院、江西共產(chǎn)主義勞動大學總校、江西農(nóng)業(yè)大學教授,并被選為第三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代表,他研究木霉頡抗作用水稻菌核病、油菜霜霉病、十字花科植物根腫病、蠶豆灰霉和煙草花病等課題,都取得了有效成果,引起國內(nèi)外學者關注。他是定海紫微天童村人。天童村的“黃”姓家族在明朝時從寧波四府而來,到了黃齊望這一輩已經(jīng)是第18代。
一、捐地辦村校
1904年黃齊望出生在定海紫微天童村的大戶人家。家有很多的土地。這些土地出租給佃農(nóng)是他們家生活的來源。他父親則是一位私塾先生。在家里開設私塾,帶了幾個孩子教字讀書。黃齊望由父親開啟了童年的認知學習。父親對他循循誘導,又嚴格要求,養(yǎng)成了他刻苦好學的精神。父親深知讀書的重要,因此劉鴻生等創(chuàng)辦的舟山中學一開辦,父親就把他送來上中學。
黃齊望的小表弟、至今90多歲的王梓槐老師說起黃齊望等青年時辦學義舉,記憶猶新。
那是1926年,黃齊望跟同村的黃齊清和墩頭村的黃臻芳在舟山中學初中畢業(yè)后,一起去寧波的民強中學讀高中。三個人都是熱血青年,在當時新思想的影響下,三個人約定,放假回家就去辦義學,因為他們想到,當時天童村有五百多人口,而相鄰的墩頭村則有千余人,如果孩子還是在私塾讀書有點落伍,到縣城去讀,小孩子又實在不方便。因此很想在兩個村的中間辦一所小學,讓家鄉(xiāng)的孩子們可以就近入學。于是,假期一回到家里,他們就各自動員自己的父母出資出力來承擔辦學校的經(jīng)費、勞務等等。黃齊望家里有很多的土地,他給父親講道理,說未來,提出了自己的要求,父親十分贊同,于是就決定把他家在梅花嶺下居于兩村之間的二十余畝土地,全部拿出來作為學校基地。另兩位青年依此為例,言說父親。黃臻芳的父親決定捐出五千元大洋為建校經(jīng)費,而黃齊清的父親則全力負責學校的工程建設事務。三個年輕小伙的高尚義舉,促發(fā)了三家合力,學校終于在1929上半年建造完成,取名為“新民小學”。現(xiàn)在發(fā)展成紫微中心小學。
1929年,黃齊清從杭州自制專修學校畢業(yè)后因身體原因留在村里養(yǎng)身,并兼管他們創(chuàng)辦的新民小學工作。而黃臻芳在1929年上海中華藝術大學畢業(yè)也回到家鄉(xiāng),也在新民小學服務。黃齊望回鄉(xiāng)也來學校教書服務,就是暑假回來,也大都在校園。
二、劉鴻生信得過的校長
1945年抗戰(zhàn)勝利后,定海縣開辦縣立定海中學。他被聘為教務主任。開始縣長兼任校長,而學校之事都由他辦理。直到顧禮寧出任校長,他才集中力量抓好教務工作。同時黃齊望和張全齡等老師發(fā)起成立定海舟中同學會,為舟山中學早日復校努力做益事。
1946年底,得知黃齊望信息的福建農(nóng)學院,特請他去任教授和教務長。不久,江西中正大學農(nóng)學院院長周拾祿兼任教務長,刻意聘請一批知名教授到學校任教,黃齊望受聘為植物病理學教授。1947年中正大學發(fā)生學潮,肖渠校長在學潮中辭職。1947年8月,國民黨當局派林一民為校長,他揚言要采取壓制手段,又一次引發(fā)了學潮。當時周拾祿堅決站在學生一邊和理學院院長熊正理一道極力反對林一民誣陷、壓制學生的做法,受到了學生的擁護與愛戴。1948年7月,校長林一民以要周拾祿去廬山休養(yǎng)的名義,停聘了周拾祿。黃齊望對這種壓制民主、挾私報復的行為很不滿,他毅然辭去了教授的職務,又返回自己的家鄉(xiāng)。開始被母校私立舟山中學聘任為老師,1949年周紉秋校長回上海工作,8月,黃齊望就被聘任為私立舟山中學校長。為母校的教育奉獻自己的才智和精力。
四五十年代舟中校友戴永定是這樣回憶黃校長的:“黃校長教我們生物課。他德高望重,生活儉樸,作風正派,和藹可親。每周一早操前他都要講話,說話慢條斯理,聲音有點沙啞。記得有一次講話,他勸學生不要做壞事;做了壞事就會坐立不安,心神不寧,好像被別人‘十目所視,十手所指’;做了壞事別人不可能不知道,一定要悔過自新,‘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他在舟山中學還結合生物課教學,開拓菜地,進行蔬菜培育試驗。那時候定海的卷心菜很稀少,寶貴。他就培育出了一種卷心菜,菜株比外面的略小,適合在舟山生長,容易栽培收獲,后來就在舟山傳開來?,F(xiàn)在舟山普遍栽種的就是那種卷心菜。
黃齊望當校長后,看到舟山中學的校舍需要修理,正好定海商會會長去上海,就請他去跟劉鴻生請求,但是這個會長比較看重錢,名望不是很好。劉鴻生就對他說,學校是我辦的,可是我現(xiàn)在老了沒錢了。這個會長回來,黃齊望問劉鴻生的回話,想了一夜,就給劉鴻生寫了一信,說明學校情況,需要修理。劉鴻生馬上給他回信說,只管去錢莊貸錢用。因為劉鴻生知道黃齊望值得信任。那個商會會長之后幫黃齊望去錢莊貸錢,錢莊不貸。黃齊望就自己前往,錢莊馬上貸給了他。因為他的聲譽好,錢莊相信他。
1949年5月南昌解放,8月原國立中正大學更名為國立南昌大學。南昌大學就頻頻來信,教師學生也都簽上名寄函來請他回南昌任教,他無法推卻。1950年下半年,他把學校工作交給了接任的張全齡校長,就前往江西,從此就一直投入到植物病理等科學研究事業(yè)上,取得了重大的業(yè)績。
三、拒絕日軍高價聘請
雖然他留過學,見過世面,是個名教授??墒撬麤]有一點架子。待人平等,說話誠懇。那天我們在黃齊望老家天童村村道上遇到一個年近九十的黃大爺,握著手杖在行走。按輩分,是黃齊望的上輩。問起黃齊望,他竟然記得很清楚,他告訴說,那時他家租種黃齊望家的土地。那天他擔了谷子去繳租,黃齊望正在堂屋寫字,一見到他進來,就親切地叫著阿叔,奔過來要幫他挑谷擔,他要推辭,黃齊望人高力大,接過他的擔子就挑到谷倉,也不驗查就倒進倉中。又請他坐下休息一會,還給他倒茶。他待人熱情,辦事公道,人品好,村里有什么事都回來找他評理或是辦理,他總是盡力而為。
1942年底,黃齊望回到天童,日軍得知了黃齊望去日本留過學,就出高價幾次三番來請他去當翻譯,黃齊望巧妙又堅決地回絕了請用。日軍又來請,他就躲到家門外自家做的一個防空洞里,不跟日軍相見。他自知無能抗日,只有保持堅決不跟日軍有來往的態(tài)度。后來他走很多山路去小沙小學當算術教師。日軍得知后又去小沙找他,他就逃到小沙廟里去躲避。有人跟他說,你當翻譯,那該有多少收入啊,還跑到小沙去當什么小學教師,累不累?他就說,這可是漢奸的活,怎么可以昧著良心去干。日軍是秋后的螞蚱長不了。
1945年抗戰(zhàn)勝利了。國民黨海軍接管舟山后,當時有幾個海軍不安分,有的在街上調(diào)戲婦女。有一天,村里的廟宇里演村戲,幾個海軍跟一些地方上的不三不四的人一起,看到臺上演出的女子嬌艷漂亮,竟然到臺上去調(diào)戲演員。幾個村民見狀,憤然而起,阻止那些人這樣做,最后,在村民們的支持下,那些人灰溜溜地走出廟去。
第二天,來了一隊士兵,抓走了四五個跟他們抗衡的青壯年。村民一時慌張,擔心這幾個青壯年的安危,又不知怎么辦。家長就去請黃齊望。黃齊望沉思了一會,就到海軍司令部去交涉。海軍司令倒是很尊重他,但說起這事,司令說不知道有這回事。黃齊望一聽有點緊張,怕這些人有生命危險,回來后立即叫村里人先去查他們關押在什么地方,再設法營救。
村里就派了村民分幾路去查找。查找了一天,到了傍晚,去縣城查找的人,在定海昌國路司令部后面的小房間門口看到出來一個方便的人,一看正是被抓的一個村民。他們立即去告訴黃齊望。于是,黃齊望又走進了海軍司令部。這次他胸有成竹,巧妙陳說。說這是某些軍士違反軍紀,有損軍人形象,應該懲治,并指出關押村民的地點。海軍司令聽黃齊望說得很有道理,且證據(jù)確鑿,怕這事情引起民變,就馬上打電話,命令手下馬上把抓來的幾個村民釋放了,跟黃齊望一道回村去。
四、新派家父
黃齊望有三個兒子。兩個兒子都愛讀書,所以先后離開了家鄉(xiāng)去外地讀書生活。大兒子大鵬從小喜歡山村,不大喜愛讀書,所以就一直在故鄉(xiāng)。黃齊望的妻子說,家里有這些土地在,讓他生活也夠了。黃齊望也沒有強求大兒子去讀書。1949年黃齊望從江西回鄉(xiāng),就為大兒子大鵬辦了婚事。大兒媳是小沙張氏,她的父親也是小沙小學的老師,為人正直,跟黃齊望同事過。所以黃齊望就選中他的女兒為兒媳。至今這個大兒媳已經(jīng)83歲,依然身板硬朗、氣質(zhì)不俗。提起公公黃齊望,她說,公公不像老的長輩那樣擺架子,講究老禮節(jié)。他是新派作風,在家里很平等民主。在家里他不要兒媳倒茶盛飯,他自己都做在前。
兒媳說,婆婆是舊社會的小腳女人,也沒讀過書。但他不遺棄她。按照當時的情況,像這樣的大戶人家,都有小老婆,可是公公卻不娶小房。他對婆婆(即黃的妻子)說:只要你在,我是不會再娶的,一直要相伴到老。我說的話,你聽不懂也沒關系,只要你在我講話時應答幾聲就可以了。婆婆洗好腳,他就馬上起身把洗腳水倒掉。還幽默地說她是小腳女人。
兒媳說,他家代代都有勤儉持家的傳統(tǒng)。平常家里吃的都是家常便飯,一碗魚總是不輕易動筷,總是搬進搬出了好幾天才吃掉。黃齊望的父親好抽煙,可不輕易用火柴點煙,而是用火鉗夾起火缸里未盡的炭火來點煙。1943年時,黃齊望去小沙小學教書,都是清早步行而去。一雙好的鞋子用報紙包好,夾在腋下,腳上穿的是老舊的鞋子,到了學校,再換上好的鞋子,儀表大方地去上課。1950年底,黃齊望去南昌大學任教授時,囑咐大兒子:你要肯苦去勞作,不要因為家里有點地有點錢,就小店坐坐,懶得去做。后來又多次寫信,叫大兒子賣掉些土地,自己多勞動。只是大兒子對土地愛好,不肯賣掉。后來土改時被評為地主,還被抓去關了監(jiān)獄,當時才二十幾歲。直到1980年才摘去地主帽子,而一年后才54歲就去世了。黃齊望在南昌工作,每月都要寄10元錢給家里,作為妻子和兒媳的生活補助之用。
大兒媳進門也才一年多,就成了地主婆。大兒媳性格上比較開朗,想得開,特別是公公經(jīng)常開導她,所以忍辱負重,胸懷開闊。大兒媳說,在她結婚以后,公公除了平時書信叮囑外,還專門給他們寄來他親筆寫的條幅,就是叫他怎么做人的,有點文言性,她看不懂。后來請她父親解說,才懂得,并牢記在心。大意就是不管家里還是社會上要和諧相處,胸襟寬大。有些事,就當是聾子沒聽到,瞎子沒看見,啞巴不言語,不去計較等等。那時就一直貼在堂屋里,后來都被抄家毀掉了。
黃齊望作為學術權威,也曾被批斗,遭抄家,關過49個月的牛棚,他平淡處之。他原有教授工資每月280余元,這時每月只發(fā)28元。平反后,他積極投入植物病理研究。他曾幽默地說:“玫瑰是有刺的(生前喜歡玫瑰和蘭花),但園丁從不厭惡它。只是格外細心地培育它。不慎被刺,也只是責怪自己的粗心?!逼椒春?,補還他應發(fā)的工資,他就把那些補還的工資都捐獻給了相關部門。跟家里人說:“就如沒補來,一樣過去了?!笔攀狼埃粝逻z囑要求把自己所有的圖書和資料都獻給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