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籬】現(xiàn)實與幻象(隨筆)
一
天色昏暗,道路濕滑而且極為險峻,身上的迷彩服都濕透了,我們小心翼翼貓著腰背著槍前進,這是我?guī)е粋€小分隊正在執(zhí)行任務,走著走著,突然腳下一滑,人一下子就跌落到深淵里去了,我大驚——然后夢醒了。
從夢中醒來,黑暗中看見旁邊睡著的愛人和雙胞胎兒子,回想夢中的情形,遙想人生的一些片斷:童年時在江漢平原上一條河邊的嬉戲,少年時外出求學的點點滴滴,在部隊當兵時那種苦累與艱辛,考上軍校時的那種榮耀與自信,轉業(yè)時的失落與迷茫,受到病痛折磨時的苦痛與傷感……人生走過的路,爬過的山,淌過的河,經過的事,交過的人,轉眼之間就成了過往,人生幾十年的經歷一如潮水般涌上心頭,突然感覺到人生一絲的不真實——我的人生是如何成為現(xiàn)在這個樣子的呢?那些曾經又去了哪里?難道真的是人生如夢?夢如人生?
二
夢與現(xiàn)實之間,究竟有著怎樣的聯(lián)系與區(qū)別,人們一直在追尋著其中的答案,只是誰也沒有真正弄懂。莊生曉夢迷蝴蝶:莊子有天做夢夢見自己變成了蝴蝶,夢醒之后發(fā)現(xiàn)自己還是莊子,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夢到莊子的蝴蝶呢,還是夢到蝴蝶的莊子。后人的觀點認為,這個故事是說明人不可能確切地區(qū)分真實和虛幻,如果夢足夠真實,人沒有任何能力知道自己是在做夢。如此說人難道生活在一種亦真亦幻的境界之中?
1981年,一個叫希拉里?普特南的人在他的《理性,真理和歷史》一書中,闡述了關于“缸中之腦”的假想:“一個人(可以假設是自己)被邪惡科學家施行了手術,他的腦被從身體上切了下來,放進一個盛有維持腦存活營養(yǎng)液的缸中。腦的神經末梢連接在計算機上,這臺計算機按照程序向腦傳送信息,以使他保持一切完全正常的幻覺。對于他來說,似乎人、物體、天空還都存在,自身的運動、身體感覺都可以輸入。他甚至可以被輸入代碼,‘感覺’到他自己正在這里閱讀一段有趣而荒唐的文字:一個人被邪惡科學家施行了手術,……”有關這個假想的最基本的問題是:“你如何擔保你自己不是在這種困境之中?”缸中之腦是一個科學假設,同時也是一個非常復雜的哲學問題,它與莊周夢蝶非常相似,那便是現(xiàn)實與幻象之間有時候非常難以區(qū)分開來。
千古一夢《紅樓夢》,大觀園里的門庭若市、錦衣玉食、兒女情長、富貴功名……其實不過是夢一場,等到繁華落幕,夢——醒了。
《紅樓夢》還有《石頭記》《金陵十二釵》等多個名字,但是人們更多的還是愿意叫《紅樓夢》,我想是大約富貴、美好總顯得很虛幻,而平常與不幸則是那么的真實,君不見有些一夜暴富的人,他們自己都覺得自己的財富來得不真實,形容自己的境遇像做夢一樣;相反那些從富貴走向衰敗的人和家庭,卻對生活的不幸體驗得那么深刻和真切,有人說富貴如浮云,只是富貴我未曾經歷過,故而對此不能評說?!都t樓夢》這部奇書也似乎始終在闡述一個觀點,那便是富貴不過是夢一場。
《紅樓夢》寫的是一群人的夢,而黃梁一夢寫的是盧生一個人的夢,當然是人生的美夢:富貴鄉(xiāng)、溫柔地、仕途騰達、家業(yè)興旺、子孫賢孝,這是多好的人生,這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命運,是的,夢里都有!當然不光是盧生做了這樣的夢,一個叫淳于棼的人也做了個非常雷同的夢,他不光中了狀元,而且成了駙馬,當然最后他們的結局也一樣——從夢中驚醒了。
三
人們常常說“夢想很豐滿,現(xiàn)實卻很骨感”,這大概就是人為什么喜歡做夢,而且喜歡做美夢的原因吧!我們都會追求個人價值和理想生活,但是當我們于現(xiàn)實中無法實現(xiàn)個人價值與理想時,而這種強烈的愿望卻深深的鐫刻在了腦子里,于是連做夢也會夢到。為什么有夢中情人之說,那便是想念到了骨子里。
魯迅先生說:“人生最苦痛的是夢醒了無路可走。做夢的人是幸福的,倘沒有看出可以走的路,最要緊的是不要去驚醒他?!比绻粋€人做著美好的夢,而剛好又沒有人打擾他,我覺得也算是人生的一種美好,但是夢被打破則是殘忍的,這大概也是人生悲劇的重要原因之一。倘或大觀園沒有破落,寶玉之流依然過著王公貴族的生活,這一場不醒的夢是值得人們艷羨的。
人生如夢,我的理解大概是多數(shù)人的人生并不十分清晰,甚至有些稀里糊涂,還有許多的不確定性,諸多事情不能完全自己由掌控,而且人生如夢一般的短暫;夢總是要醒的——許多道理總是到了最后才明白過來。
而夢如人生大抵是人生命運在虛幻世界的另一種映射。我有時候會做這樣的夢:夢里正在上課,而且老師出的問題恰恰是我不會的,我內心忐忑不安,同時也祈愿老師千萬不要點到自己回答,但是老師好像已經識破了我的內心,偏偏用手指指著我,讓我來解答這道題,我腦子一片空白,焦急得不知所措,驀地驚醒,原來是夢一場。我回想著為什么會做這樣的夢,我想大概是由于我生活中的各種問題太多,有些問題處于一個兩難的境地,有些問題于我來說解決起來非常困難,于是乎便出現(xiàn)了這樣的夢境。
在科技不發(fā)達的時候,人們幻象世界的反映,主要是夢和神話。由于現(xiàn)實生活中存在許多不能解釋的現(xiàn)象,同時古代人渴望一種超乎現(xiàn)實的力量和世界,在加入個人的想象后,于是有了神仙,有了天堂,也就有了神話。但是在進入現(xiàn)代科學社會后,哲學家及藝術家提出了更加大膽的想法:有沒有可能這個世界全部是電腦模擬出來的?電影《黑客帝國》《盜夢空間》《異次元駭客》等多部電影都對這個問題進行了藝術反映。
而且,英國哲學家尼克·博斯特羅姆在2003年發(fā)表的一篇論文中也認為:我們生活的宇宙時空可能是由某種高緯度生物制造的計算機所模擬生成,并建議人類的遙遠后代可能會進化出或者創(chuàng)建出某種程序來適應計算機宇宙時空,以模擬過去發(fā)生的事件和重建遠古祖先的生活方式。雖然這些觀點玄之又玄,但卻是值得我們人類思考的。
四
人類除了做夢這種幻覺外,喝酒、吸毒之后也會產生幻覺,吸毒我沒有嘗試過,喝酒倒是常有的事,但是我所喝酒之后倒沒有產生多少幻覺;不過我之前在部隊曾經有戰(zhàn)友喝酒喝斷片了完全不知道醉后發(fā)生了什么,可見得醉酒后是會產生幻象的。喝酒、吸毒大家都知道是不好的事,但是人們?yōu)槭裁匆廊辉敢鈱⒆约郝樽?,大概是人們愿意在幻象中去尋找另一種不同的生活和世界。
現(xiàn)代科技給人們創(chuàng)造了另一種進入虛幻世界的手段,那便是網絡與游戲。據(jù)統(tǒng)計,中國人現(xiàn)在每天花在手機上的時間達3個多小時,當然3個多小時的時間多半用于了網絡上,聊天、打游戲、瀏覽信息、看電影追劇,還有看網絡紅人直播什么的……現(xiàn)實中有太多的壓力,有太多的不如意,而網絡這種虛擬的東西卻給了許多人逃避現(xiàn)實的一個出口,進入到網絡虛擬世界后,他們已經陷于其中了。
游戲這種東西確實容易上癮的,不只是現(xiàn)在的網絡游戲,早先那種單機游戲也曾讓許多孩子甚至大人上癮,因為大多數(shù)的游戲都是角色扮演,在游戲里面你可以選擇自己喜歡的角色,你在游戲中會獲得滿足感,而這種滿足與成就感在現(xiàn)實生活中是得不到的,所以人們一旦沾染上,便有種欲罷不能的感覺,那就是上癮的征兆。
歸納一下,虛幻而有癮的東西,多半能給人帶來一種現(xiàn)實不能帶來的滿足感、成就感、存在感,在虛幻中人們會忘記真實的自己,而構建起另一個自己,而這個虛幻的身份是令自己滿足的,是受到他人追捧和喜歡的,因而人們容易沉溺其中。
在現(xiàn)實生活我們我??吹竭@樣一類人:他們時而哭、時而笑、時而喃喃自語……我們稱之為瘋子,完全生活在自我的幻象世界里,但是他又是怎么看待我們正常人的呢,他會不會覺得我們這些人并不正常?
人生確乎是需要有一些幻象的,因為對于大部分人來說苦的東西大過甜的生活,所以無論是做夢、打角色游戲,也算是對人生的另一種補充。不過人們也不能沉迷于幻象,沉迷于幻象而拒絕回到現(xiàn)實,這種人大概是瘋的。
樹先生的故事,大概是王寶強最好的作品,電影中的樹因為目睹哥哥的慘死,在生活中受盡屈辱,最后瘋了,而且在瘋了之后還臆想著對象懷著孩子來找他;一個瘋子的幻想里充滿了美好,一則說明了生活的不幸與無奈,另外也說明了人們需要通過幻想來實現(xiàn)愿望,即便不真實的實現(xiàn)。這部電影很是讓人心酸,其實大多普通人在樹先生身上能找到自己的影子,在生活的威逼之下,我們既便不瘋,也難免要從虛幻中去尋找滿足與快樂。從正常人的角度看瘋子,我們認為他是活在自己的幻象世界里,可是從瘋子的角度看呢,那么我們正常人是不是活在另一種幻象里呢?
在中國的文學里有現(xiàn)實主義和浪漫主義,依我粗淺的認識,現(xiàn)實主義就是寫苦逼生活的,浪漫主義則是天馬行空的幻想,想象能上天入海,能騰云駕霧,能變化多端,奇跡在需要的時候總能出現(xiàn),總之能讓人感覺到酣暢淋漓,這跟我們打角色游戲本質上其實差不多。
科技為我們制造了一些虛幻的東西,如電影、電視、VR(虛擬現(xiàn)實),大自然也會為我們制造種幻像——海市蜃樓,一種因光的折射和全反射而形成的自然現(xiàn)象,是地球上物體反射的光經大氣折射而形成的虛像;這種自然現(xiàn)象與人類的夢有相似之處,你遇到了就會產生錯覺。
五
人生的命運,無非就是時間與空間的變化,人生在同一時間只能遇見同一空間的人、物、事。如果同一時間遇到不同空間遇到的人或事,或者同一空間遇到不同時間的人或事,這絕對是幻象,前一種是空間穿越,后一種是時間穿越,如果是不同空間遇到不同時間的人,那是時間與空間的雙穿越,除了做夢、幻覺、打游戲,以人類現(xiàn)在的科技,似乎還做不到穿越。
無論現(xiàn)實與幻象,里面都存在一個“我”,一個有意識的“我”,不管是你是蝴蝶、代碼、普通人,這也證明了我們人類有思想、有感情、有悲喜;所以無論現(xiàn)實與幻像世界,前提必然是我的世界。
人生從好到壞如夢,人生從壞到好也如夢;時間的變遷如夢,空間的轉換亦如夢;這世界雖然現(xiàn)實與幻象交織,只要是好的現(xiàn)實與幻象,都值得好好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