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湖公園邊上有很多蹦床，小朋友們在上面體驗(yàn)著飛上飛下的曼妙感覺。我想到了久違的麥秸垛。
　　 麥秸垛是天然的蹦床和人為的滑梯。不知何時，沒有了打麥場，便沒有了麥秸垛。我還是留戀那時的農(nóng)耕方式，創(chuàng)造了很多值得我們這些小孩子興奮的事。我喜歡當(dāng)下的游玩設(shè)施，并不妨礙我對那時的快樂的懷念。
　　 軋完麥子起場的時候，大人們一叉一叉地把麥秸堆成麥秸垛。我喜歡站在上面，一叉一叉地把麥秸勻往四周，讓麥秸垛變得越來越高，而不致于傾倒轟塌。不過，總有一些麥秸會鉆進(jìn)我的衣服里，讓我變得不舒服，一些麥糠落在我的頭上臉上，被汗水粘住，讓我變得渾身難受。但相對下面托著一叉麥秸的人們來說，我是在上面享福的。我不敢在上面蹦蹦跳跳的，那樣整個麥秸垛就毀于一旦了。最后，父親用叉狠狠地叉進(jìn)麥秸垛，讓我順著叉桿下來。叉子就是我的滑梯，呲溜一下，很美。
　　 我大膽要求父親把握“叉”到麥秸垛頂，再來一次，父親說，你能不能有點(diǎn)正經(jīng)！
　　 什么時候在麥秸垛上瘋狂？那要等到過麥以后，大人們不在麥場干活的時候，我們選擇一個不高也不陡的麥秸垛，下面蹲著一個力氣大點(diǎn)的小朋友，然后踩著他的肩膀上去。上去的小朋友在上面蹦幾下，就會有一縷縷的麥秸滑下來，不一會兒就會形成一個坡道，下面的小朋友一個助跑就能上去，即使上不去再滑下來，也是挺好玩的。等坡道踩實(shí)了，上去就不難了。如果有大人路過，就會罵一頓，嚇得我們一溜煙地跑遠(yuǎn)了。等大人走沒影了，我們再悄悄回來接著玩。好像在這種矛盾中，小孩子更能獲得快感，的確與孩子的品行無關(guān)，盡管檢討的時候，要往狠里說自己的錯誤。惡作劇，往往被原諒，我們盡管小，但還是懂得這個詞。人性總是呵護(hù)著童趣，大人如果看不到我們的頑皮，多么無趣！
　　 當(dāng)然，也有挨著墻堆起的麥秸垛，那樣的麥秸垛一般都不很陡，順著墻根就能爬上去。站在上面就能看到院里的情景，如果里面有人正在坦胸露乳地乘涼或沖涼水澡，我們就會被罵一頓。當(dāng)然我們也就知趣地跑開了。要是院里沒人，這個麥秸垛就成為我們的樂園了，在上面翻跟頭、跳蹦床、滑滑梯，簡直爽歪歪。被我們玩癱了的麥秸垛，也成為人們“掠奪”的對象。麥秸是引火之物，要想做飯不被煙嗆，下晌的時候順手抓一把麥秸回家，三兩下就做好飯?？墒悄切┯指哂旨獾柠溄斩?，下面壓得非常磁實(shí)，想采幾根麥秸都非常困難。老太太吃柿子，都想撿軟的捏。母親打算攤面糊的時候，需要很多的麥秸，就讓我拿著編織袋去弄點(diǎn)麥秸。我來到場里，悄悄在癱了的麥秸垛那里裝多半口袋，然后再到自家的麥秸垛下面去掠幾把麥秸，勒得手指很痛很痛，最后興高采烈地跑回家，等著享用母親做的美食。面糊飄出的香味能串到四鄰八舍，有人就會說“這是誰家又?jǐn)偯婧?？”也有人會想到孩子們干壞事，壞了，我家的麥秸又被哪個小子偷了一抱走？
　　 我很想跟那個人家承認(rèn)錯誤，但覺得別人家的孩子也這樣做，抵消了?？偸窃徸约?，不過，母親總要叮囑我?guī)拙?，老老?shí)實(shí)地，別玩倒人家的麥秸垛。母親這樣說，可能也料到我會干那種事，我就小心起來。
　　 麥秸可以做成“水蹦床”，麥秸還有一個用處，就是垛墻或泥房，把麥秸摻進(jìn)泥里，會變得非常結(jié)實(shí)牢靠。看著大人把一抱一抱的麥秸撒在一大攤泥土里，用鐵鍬一下一下用力地翻來翻去，直到快看不到麥秸的顏色了。修房蓋屋需要大量的麥秸，有時候一家的麥秸不夠用，還需要借用別人的麥秸。甩大泥是個力氣活，大人們輪翻上陣把一攤泥先甩到一個架子的平臺上，然后另一組人再把泥甩到房頂上。誰家的房子破舊了，墻皮脫落是個標(biāo)志。有些麥秸茬兒露出來，有的只有一兩根麥秸掛著一大片土皮晃來晃去。我和小伙伴就去“幫忙”把它弄斷，把那塊泥土拽下來，有時也會帶下更大的一塊墻皮下來。我們就會像闖了大禍一樣迅速跑開。要是被大人們發(fā)現(xiàn)，準(zhǔn)會挨一頓臭罵的。沒辦法，小時候，我們確實(shí)沒啥玩的，只好找點(diǎn)兒小刺激了。不過，我有時候也會倒霉透頂，被房子的主人發(fā)現(xiàn)，給揪著耳朵去找家長，到家就被父親修理一頓，再被母親罵一頓。父母向人家陪一頓不是，那人才解氣離開。我再被父母限制幾天自由，不能再出去玩了。
　　 長大了，我們再看到人家墻皮的那番模樣，就有點(diǎn)傷心了，我恨不得去我家的麥秸垛，撕下一抱麥秸草，送給人家。當(dāng)初惡作劇，總想著糾正過來，想還回去。
　　 現(xiàn)在的孩子真是幸福，花了十元二十元，就玩一兩次蹦床，跟我們小時候花一兩分錢吃根冰棍一樣。我覺得，還是在麥秸垛上玩更刺激一點(diǎn)。雖然有時會被擦傷胳膊，或者扎痛臉，但那會兒也是笑得很開心，哭得很帶勁。
　　 麥秸垛是蹦床，并不精致，但上面的快樂成色一點(diǎn)也不少。懷念那時，留住曾經(jīng)的歡樂和成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