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魯·春】明珠璀璨亮小城(散文)
我的老家在華北平原上,土壤是黃河沖擊過后形成的,歷代被稱作堿地澇洼。村子被池塘包圍,據(jù)說是祖祖輩輩蓋房子取土而成。村子四周都是洼地,蘆葦、茅草遍布的還算肥沃,堿蓬棵、黃精菜占據(jù)的土地也算可以。最貧瘠的土地,寸草不生,一年四季冒著白白的堿嘎巴,遠遠看去,像是灑落一地面粉。
童年的我,跟著父母在土地上拔草,開荒,施肥,耕作,在摸爬滾打中與鹽堿作斗爭。至今,內(nèi)心對于土地的敬畏猶存。
古語云,人定勝天。在年復(fù)一年的莊稼肥的養(yǎng)護中,那些寸草不生的地方,也逐漸被綠色覆蓋。
一次意外的勘測結(jié)果顯示,這片坑苦了老百姓的鹽堿地底下竟然蘊藏著豐富的地?zé)豳Y源。縣委縣府大力支持下,地?zé)豳Y源得以合理開發(fā),商河溫泉國際的牌子赫然而立。從此,商河溫泉的美譽不脛而走。
曾經(jīng)的不毛之地,轉(zhuǎn)眼間變成了偌大的一片建筑,富麗堂皇,堪比宮殿。暮色降臨的時候,屋脊的華燈爍然而亮,遠遠望去,猶如天宮墜落人間。這里是商河招待貴賓的地方,一般人消費不起。是啊,別說消費,單看門口整裝筆挺的警衛(wèi),也令人心生怯意。
一次偶然的機會,我騎著山地車,逛游到大門口,抱著瞅一瞅的心里,頭也沒抬就拐進去了。門衛(wèi)看了看我,竟然沒有阻攔。
這下,我可是開了眼界,在商河,有史以來,第一次目睹如此豪華的地方,即使縣府大院也是小kiss,根本無法相提并論。
紅色的燈光下,嘩嘩的泉水,順著假山傾瀉而下,落入池中,水花四濺,相映成趣。荷花亭亭,荷葉田田,宛如美麗的少女羞澀水中。錦鯉成群,嬉戲水中。這樣的景致,對于當時的商河縣城來說,僅此一家。我記得,只有去濟南才可以看到類似情景。
前幾年,參加活動的時候,我有幸在此小住了幾日,頗感五星級酒店的輕奢與舒適。幾個同村的和附近村的在這里工作,嘲笑我距離家那么近,還要住宿在溫泉基地。我不管她們說什么,反正是要享受一下這難得的時光。
鹽堿地上的豪華單間,讓我感慨萬千,小時候做夢也沒想到過這樣的情景。汩汩的溫泉冒著熱氣,一年四季都可以入池。這里的溫泉種類繁多,功能大同小異。忙碌了一天的軀殼,進入溫?zé)岬某刈樱]上眼睛,靜靜地感受熱氣透過皮膚的毛孔進入體內(nèi),血液循環(huán)慢慢加速運轉(zhuǎn)起來,身心也跟著逐漸放松,有時候會瞇一會兒。隨處可見的工作人員,會隨即提醒,泡累了可以去二樓休息室。那里有水果、糕點,還可以做個小夢。
一個微胖的年輕女子,湊過來,說是看著我面熟,原來是老家村里的媳婦,比我小十來歲。我倆拉起來,卻覺得格外親近。
一對年輕的夫婦帶著年幼的女兒在兒童游樂區(qū)玩耍,女人說她來自濟南市區(qū),趁著周末陪伴孩子放松放松。小女孩開心的笑聲,美醉了父母的笑顏。努力工作就是為了提高生活質(zhì)量,一家三口的幸福恰在于此。
幾位六七十歲的大姐坐在一個池子里談笑風(fēng)生,她們來自上海,網(wǎng)上購得小木屋全票,特意住宿一周,只是為了泡溫泉。她們說,溫泉水中的礦物質(zhì)和溫度可以幫助緩解肌肉和關(guān)節(jié)疼痛等問題,療養(yǎng)效果特別好。她們問我是哪里人時,我都不好意思說自己出了這溫泉基地門口就是老家門口。
人生半百,生活條件允許的情況下,真得該懂得養(yǎng)生,注重養(yǎng)生。畢竟有個健康的好身體,比什么都重要。人生什么都可以用價值來衡量,唯獨生命不可以。于是乎,我忍痛割愛,痛定思痛,把捂緊腰包的手松開一條縫,和朋友辦了一張年卡,成了天天泡溫泉的???。
來得多了,才注意到華夏文明有關(guān)溫泉文化的故事不勝枚舉。其中最著名的詩句是“寒賜浴華清池,溫泉水滑洗凝脂,侍兒扶起嬌無力,始是新承恩澤時?!边@句詩出自唐代詩人白居易寫的《長恨歌》。工作之余,我搜索出來,寫到本子上,有空就背兩句。
語文課代表是個聰明的大腦袋女孩兒,她發(fā)現(xiàn)后,要求跟著我一起背,并且比賽,看看誰先背過。這小妞兒是思維活躍,記憶力超級好。我在心里甘拜下風(fēng),嘴皮子上絕對不能軟。果不其然,她沒幾天的功夫,背誦得滾瓜爛熟,驚得同事們大眼瞪小眼,紛紛拿出糖果以示獎勵。女孩兒興奮地搖著胳膊,蹦蹦跳跳著離開。
不知道是糖果的魅惑,還是孩子確實對古詩動了心,每周要求陪著我背誦一首有難度的古詩,不是班集體背誦的小兒科那種,我來選擇。我知道背誦是難不倒她的,所以選了一些超越年級的經(jīng)典《沁園春雪》《岳陽樓記》《琵琶行》等,打印出來,標注好讀音,放到辦公桌上,任由她自由背誦。我背誦得腦門疼,她卻越來越有激情。同事們勸我別背了,讓孩子自己背誦,我斷然拒絕,既是為了孩子有收獲,也是為了自己不得老年癡呆癥。我倆如火如荼的一學(xué)期很快過去了,暑假她也沒放過我。她的執(zhí)拗與勤奮,始終激勵著我。奈何好景不長,新學(xué)期分班了,她和我被棒打鴛鴦。我心里有種隱隱的痛楚,又不好表達,只能深埋心底。我正在講臺上,焦頭爛額地安排班級事務(wù)。一聲怒吼,隨后是一陣哭聲傳來?!袄蠋?,你為什么不要我了。”她沖進來,抱住我,淚水打濕了我的裙擺。我勉強繃緊的情感直線,一下子斷裂,淚水嘩嘩地流出來。
“不是老師不要你,是學(xué)校分班分開的,老師做不了主啊?!?br />
“我不聽!我不聽!”她大哭著,整個樓道赫然安靜。我班的孩子們都傻眼了,教室前后門口擠滿了其余班級的孩子。
她爸爸聞聲趕來,身為副校長,對于分班也是無可奈何。第二天,女孩轉(zhuǎn)校走了。她爸爸說,本來暑假就辦理好了,心思讓她去縣城上六年級,便于考重點初中,可是她死活不干,這次好了,自己非要走。
同事們說,你終于可以放松一下了,不用整天陪著人家的孩子背古詩了。我沒有回答,只是默默地堅守著和女孩的承諾。
每當沉浸在熱氣氤氳的泉水中,我就會不由自主地背誦一些詩句。朋友說我走火入魔,我只是微笑不答。
泡溫泉可以療養(yǎng)身體,背古詩可以豐腴精神,何樂而不為呢。古詩云:“盛年不重來,一日難再晨。及時當勉勵,歲月不待人”。溫泉正好,時光不負,精神與身體一定都要在路上,等到有一天需要無奈的閉眼時,也會安然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