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老鼠不管白貓和黑貓，
　　 劫錢財休問土匪和洋匪。
　　
　　 一
　　 堯都臨汾，舜都蒲板，湯都垣曲，禹都夏縣，涑水乃春秋五霸之首晉文公的國都，都城設在鳴條崗的盤龍嶺上，至今晉都城廓遺址尤存，遺址之西乃蚩尤村，故大河東乃古中國。
　　 湯王山南白石山上的鎮(zhèn)風塔與湯王廟前的祭風塔遙相呼應，為晉南一景。祭風塔北鐵寺河灣有一村曰鐵牛峪，峪里有剎興國寺，主持大和尚智旻僧因“一釜飯萬軍”助唐王李世民打破蔚遲恭，遂敕造此寺，賜名興國，智旻大和尚能據風云氣色剖言千年后事，郭璞在此山上所創(chuàng)“游仙詩體”乃我華夏一代文宗，老掌柜曾用“游仙詩體”作游仙詩。智旻探湯山氣根往下推演八百年曰此山，應該又有一代文宗出現，再下推八百年又有一代彥俊產生，遂在湯王山顛云崖壁上留八字天符古篆云，“湯山紫氣，文宗立三”。
　　 如今興國寺雖破敗不堪，但藏經洞因不知其闕而得以保存。興國遺址上有康熙、嘉慶二碑立于荒草之中，另有一碑筑入鄰人墻里，故不知何年何碑所記何事。涑水河流域的史前古墓及堯舜禹湯古跡遍布，春秋戰(zhàn)國墓葬尤多，更兼宰相村裴氏家族59位宰相和59位大將軍，使裴氏祖塋鳳凰原上大墓連冢800余畝，史稱中原文獻——“地上文物看河西，地下文物看河東”。1986年山西省考古隊在垣曲古城發(fā)掘“商都舊址”，并在科學出版社出了《垣曲商城》，定論“湯始居亳”之“亳”當在亳清河畔今垣曲縣。此前，中國科學院在石門鄉(xiāng)玉坡村考察一古銅礦，定論“此礦實為夏商所開”。山西考古研究所對酒務頭商貴族墓葬群發(fā)掘出土青銅、陶、玉、骨器文物500余件，出土器物能分辨族屬銘“文”和“匿”，這是商湯時代“匿”的方國，它為“匿”族青銅找到歸宿，“匿”已能在青銅器上鑄造饕餮，能在酒務頭的陶窯燒制白胎陶?！朵乘駠尽分骶帯拔煨缇印睏钌钚阍啤皽戤斣阡乘畣糖f”。喬者，高也。因此村居于涑水河灘米糧川地，與鄰村平坦無異，何高之有？所謂高者，因湯陵之故，故曰喬莊。
　　
　　 二
　　 看官賢君還記得在北京法學院畢業(yè)后辭了國家工作，與勘探隊員合伙盜墓，被白明川聘進“常勝白團”腳踏兩只船的“鐵里蛀蟲”人大代表古柳濤嗎？她一腳踏入“常勝白團”攬官司，一腳踩在湯王山的圖騰柱上販文物，她修湯山之路，工程太大，尚未修通，要把湯王山巔湯王廟前那兩根巨大的商湯圖騰——巖體篆鐫“茍日新，日日新，又日新”九字天書的擎天柱及郭璞讖石、智旻言石弄下山去，非吊車汽車不可實施，所以路面就得拓寬，她推林倒木，動靜不小，遂引來湯山林場負責人，他們臂上戴著“戶林隊”的紅袖標，隊長指著山上的大紅標語說——
　　 “破壞森林，發(fā)款三百！”
　　 “森林放火，人人有責！”
　　 “誰防火！誰坐牢！”
　　 說的古柳濤對著那群巡山二妖們哈哈大笑說，發(fā)我三百？“放火有責，防火坐牢”嗎？你們先把這些狗屁話給我弄成人話再來和我說話！然后掏出一疊票子說拿去喝吧，喝完再來！于是這群巡山二妖拿去喝酒吃肉去了，卻觸怒了蛤蟆石村陳永貴和勞模徐三厚。
　　 古柳濤據史問典，現場考察，方知湯王山乃是一座文化之山，她用衛(wèi)星定位導航系統找到神秘莫測的郭璞窯，登臨是處卻目瞪口呆，原來郭璞窯在絕壁之處，亳清河水由此發(fā)源，郭璞窯與前面臺地隔塹相望，五丈遠近，下面便是仙人峽，白云黑霧，寒氣翻滾，郭璞出入踏一獨木而過，故居虎狼之地，但卻百獸不欺。
　　 “月至湯王現半輪，牛朗織女寫天文”……湯王山乃中條之首，此指正月；“現半輪”者乃半月，即正月十五，牛郎星和織女星與湯王峰投影在天琴座下正好成一等腰三角形。夏都《巫咸山歌》云：“月亮在哪里？湯王頭上；陰影在哪里？圖騰下面；怎樣得到它？向東十步又十步，向北五步又五步，就在下面……”
　　 古柳濤破譯此偈，果然挖出曾侯左大夫編鐘65件，它具有12個半音音節(jié)，其中12件為失蠟法鑄，53件為漏鉛法鑄，它代表了先秦銅制工藝的最高境界，是世界第十八奇跡，阿拉斯加人要破譯黑匣子里的楚文化音樂思想，古柳濤買通海關偷渡日本海，穿過洛帕特卡角，戰(zhàn)勝白浪大海峽，過日尼奧夫角到開普利斯本登陸阿拉斯加，果然大發(fā)，此后湯王天乙九問碑被她販到新加坡，尼姑庵旁伊尹廬石梁上的“斬天劍”，被她倒入加利福尼亞博物館。她研究《東晉郭璞傳》，通讀《弘農文集》40萬言，對郭璞著作有了了解，但對其“行狀”知之甚少。絳山有一史前古都曰“中山國”，中山國大嚴壑有郭璞仙人洞，查《絳山縣志》得其詳細，于是去絳山考察，但收獲不豐。南京玄武湖畔有郭璞礅，蔣介石曾撥款修繕；浙江溫州城有郭公山，1680年前，依北斗規(guī)劃的溫州斗城使溫州“富越千年外”，所以歷朝歷代保留斗城完好至今，溫州人蓋市委大樓時為不破壞郭璞建制，將市委機關移到斗城之外30里處，“富越千年外”的郭璞遺言載于《永嘉縣志》，代代承傳，而郭璞故鄉(xiāng)鳴條崗公社東郭村人把“奇才正學”的郭璞廟，拆做革命委員會辦公室，將郭璞祖墳弄成公社養(yǎng)豬場。
　　 古柳濤雇了幾個山憨愚夫，伐木為橋，她踩著獨木悠悠而過，到窯內看到郭璞景純所書十四讖言——“共工出則天換地，共工隱則地換天”。個個斗般大小，睹此天言，不能鑿穿，只是思謀如何能用圓盤金剛電解鋸，將此讖從壁上鋸出運下山去。山巔云崖智旻八字只是太高，崖前三尺就是深溝，欲取彼石，須焊云梯，工程太大。古柳濤搜尋郭璞資料，欲使對其了解更多，可是資料稀少，不能如愿。
　　 時代斑馬，黑白兩通的古柳濤，將前進路上絆腳石們分為六種——對貪色的用女色拿下；對貪錢的用金錢拿下；對重名的用抹黑拿下；對膽小的用恐嚇拿下；愛虛榮的用糖衣炮彈；正義之士就動用“莫須有”法，對此六招而不認者，黑之。人非圣賢，必有其短，找到短處，戰(zhàn)無不勝。
　　 對于徐三后，用女色顯然不行，給他抹黑卻沒抹的?？謬標?？老共產黨人一般不吃這一套；用“莫須有”么？除了他的“千萬不要忘記了階級斗爭”，也實在沒有其他可抓，看來只有用錢砸他這一條路了，但金錢之于老共產黨未必有用卻也似乎能行。是夜，古柳濤與兩個保鏢到徐家，你要多少，開個價吧。說著在他炕上礅了五個墩。
　　 徐書記說我是共產黨的模范黨支部書記，你投機倒把，損害國家，出買國寶的鬼事我要管，錢在共產黨員面前沒有用，你們拿走吧！這些年我黨不講階級斗爭了，依我看階級斗爭還存在，我要和你這些壞人做斗爭！而且斗到底！
　　 徐三厚說，我問你，湯王廟的九問碑哪里去了？咹？伊尹廬上的“斬天劍”哪里去了？咹？就憑這兩條，我扳不倒個你？
　　
　　 三
　　 古柳濤覺得“生在新中國，長在紅旗下”的老一代共產黨人，與“生在開放后，長在金錢里”的經濟時代的一代新共產黨，有著天然的大代溝，這個代溝不好填平，看來小時候在課本上學的劉胡蘭、董存瑞、黃繼光、邱少云這些共產黨人舍身取義的故事是真的，不是某北大教授說是胡捏的。古柳濤心想我能用錢打通海關偷渡日本海穿越洛帕特卡角，戰(zhàn)勝白浪大海峽過日尼奧夫角到開普利斯本登陸到達阿拉斯加，我就不信老掌柜的共產黨人就是鐵打的，就是算是鐵打的，也能叫強流酸給你腐蝕爛。她又拿出五疊礅在炕上，這一礅把老共產黨給礅怒了，說拿走拿走！快快拿走！
　　 住在間壁的兒媳婦——蛤蟆石村民辦教員過來了，看到婆婆炕上兩礅大錢，閃電的思維便明白一切。婆婆叨叨叨說，就沒見過你這死老漢！誰是壞人咹？要說壞人我看你就是壞人！“千萬不要了階級斗爭”，是你喊的嗎！你喊反動口號就不壞？伢年輕人運幾塊爛石頭！你就在里頭胡使壞！那爛石頭攢在山里有啥用！
　　 一番話罵得老漢沒說的，轉臉對古柳濤們說，年輕人，你把那些錢拿走，你該咋弄咋弄去，看他敢給你使壞！
　　 兒媳婦悄悄拉出古柳濤到院里說，柳濤姐，我公爹不能解放思想與時俱進，說話辦事還是人民公社時代那個樣，不要與他一般見識，你該咋干咋干去，我打明天起就請假不去學校了，守著我那老公公，叫他寸步不出門。
　　 古柳濤說，以后你有啥事盡管找我。
　　 民辦教員說，好俠義的好姐姐，我這民辦教員恐怕這一輩子也轉不了正。
　　 古柳濤說，你叫啥？楊陽霞？好了，半月之內你聽信吧。
　　 古柳濤幾個要走了，徐三厚吼道，把你那東西全拿走！拿走拿走全拿走！走走走！說著拿起那幾礅黃物就要砸出來，兒媳婦搶住摟進懷里說，爹爹爹，我給她！我給她吧，爹爹爹！
　　 兒媳婦把古柳濤們送出門，回來說公爹，你不知五龍廟村黨支部書記為救出租車司機被黑的事？人家把他給黑了，反倒啥事都沒有，咱惹古柳濤那等強人要干啥？她能把曾侯左大夫編鐘漂洋過海販到阿拉斯加去，你說她沒本事嗎？你不怕她黑了你？
　　 公公說“黑”是啥？
　　 兒媳說“黑”就是“做”。
　　 公公說“做”是啥？
　　 兒媳婦說，爹，新時代的時代名言你聽不懂。
　　 公公說，我就不信告不倒她！不是共產黨的天下啦？！
　　 兒媳婦說，話不能這樣說，今昔已經不是一回事了，張青山劉子善才貪了幾個棗兒就給拉去槍斃了，如今貪污幾千萬乃至上億都有。
　　 老公公兩眼一瞪說，不能吧？
　　 兒媳婦說如今白貓黑貓都長大了，成白老虎和黑老虎了。
　　 老公公兩眼一瞪說，不能吧？
　　 兒媳婦說，爹，你知道那些能行的人是咋掙錢的嗎？
　　 老公公兩眼一瞪說，咋掙的？
　　 兒媳婦說那些人玩的是空手道套北極熊——幾個紅公子在人民銀行貸款七千萬元買下霍縣烏鴉山煤礦，然后請中國評估總公司估資7.5億元，倒手賣給廣東雅瑪鉿國企，還了貸款后凈賺6.8個億，再用此法操作大同陽泉五家煤礦凈賺33億元，雅瑪鉿國企承包時，這伙匪人又用37.3億元買下雅瑪鉿集團91.6%的股份權，而其實際價值是1100億元，然后以1100億的實際價再轉手倒賣給國家，這叫“合法腐敗”，伢們步步都是合法的——銀行貸款是合法的，買下烏鴉山礦是合法的，再按合同轉賣下家也是合法的；請的評估公司是具有國家資質認證的，按評估價格賣給雅瑪鉿是和法的，國企轉制是按照政策進行的，賣股權也是合法的，國家收買也是合法的。盜墓賊數錢拿尺量，新沙皇連錢都不數，只拿轉賬支票就行了，他們個個成了大款。
　　 一席話說得公公張開大嘴合不上。
　　 兒媳婦說前幾年公開審判涑水文物走私大案時，爹不是也參加了？那群戴手銬鎖腳鐐的犯人里有給她抬“九問碑”的五個人，有給她護送湯王斬天劍到黃浦港口的兩個人，有在湯王山上給她修公路的挖土、推土機司機，有那主犯古柳濤嗎？她是涑水縣的所謂人大代表，未經人大常委會會議通過的情況下，人大代表是不能傳喚到庭的。如今法律不是老掌柜手里的法律了，是馬立三單口說相聲——逗你玩哩！
　　 老公公愣在那，不說話了?！榜R立三單口說相聲”的話，還是他在飯桌上告訴他的兒女的。
　　 兒媳將那十疊大錢交給爹說，要退你退她去吧，她黑了我和你娃是小事，黑了你的孫孫你咋辦？你孫孫還敢上學嗎？她后頭隨的兩個保鏢是干啥的？咱得罪這江洋大盜有啥好？
　　 婆婆過來把十疊大錢奪還媳婦，指著老漢的額頭罵道，你要斷我徐家的根是咋的？！還“不要了階級斗爭”是咋的？！
　　 徐三厚說嗷呼呼！氣死我了！氣死我了！
　　 婆婆說，要死你就趕緊死！也有茅！也有井！也有繩！
　　
　　 四
　　 這些年，徐老模就怕人揭他“不要斗爭”這個短，有一回孫孫打架打贏了，卻被一群娃娃嘲笑道“千萬不要階級斗爭！千萬不要階級斗爭！”一頓嘲笑把贏了的孫子敗回去，每與同學絆起嘴，對家點著臉蛋說“不要斗爭！千萬不要！”哈哈哈，一頓笑又把孫子弄敗了，再后來凡是學生打架吵嘴，校長就說“千萬不要階級斗爭！”后來連村民吵架打架時，勸架的就拿徐勞模的“千萬不要階級斗爭”去勸解。
　　 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真的怪！古柳濤倒賣文物而成時尚，因此盜挖古墓成了氣候，公安局成立“地下文物保護大隊”，各派出所成立分隊，夜里到盤龍嶺或宰相墳園文物重地突擊巡邏，蹲點埋伏，于是盜墓賊與抓盜墓賊的人貓鼠聯姻定了暗號——“手電一晃是巡邏一隊上嶺了，手電兩晃是巡邏二隊上嶺了”。兩個巡邏隊必抓對方盜墓賊以充政績，甚是危險，公安副局長兼地下文物保護大隊長艾奉先，露出的意思是“不論是誰，出貨之后，老子先挑；只挑一件，剩下歸你”，盜墓賊們表示贊同……百萬元戶，千萬元戶，夜夜冒泡，層出不窮。艾奉先學過“七步脫貧致富法”，教導手下隊員說，把你們舊有的認知格式化，這些年，還沒混出人模狗樣的，說明原來的那一套不行了，得解放思想，與時俱進。
　　 三國曹魏大將毌丘儉葬于盤龍嶺左黃花嶺上，農民郭林林婆夫倆在黃花嶺上責任田里鋤麥，但手里拿的不是鋤頭而是洛陽鏟。聽爺爺說這塊地里有毌丘儉碑，照這說法毌丘儉墓當在其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