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嗩吶吹了兩天兩夜，來為一個女人，歡送作別
　　 那女人，沒有自己的姓氏，在人們嘴里被冠以夫姓
　　 某某氏作為人生的角標，孤零零地躺在墓碑上
　　 空白一片的墓志銘
　　 如那女人，了無痕跡的一生
　　
　　 2
　　 照片上面容，在棺材上，眉飛色舞
　　 笑看著
　　 拜祭人臉上來回切換的表情
　　 哀傷，肅穆
　　 或是皮肉抽搐般地不協(xié)調，剎那僵硬的線條又生動
　　 偶爾幾聲嚎啕打破空氣的寂靜
　　 眼淚，在手絹的背面，似有似無
　　 這人生的戲碼，最隆重的一場
　　 惹得陽臺靠著墻角看著鬧劇談笑風生
　　 絲毫不妨礙那嗩吶起了落，落了起
　　 遠的、近的、常見的、陌生的面孔爭先恐后地
　　 重要的是來與照片見最后一面
　　 而不管，是哪個女人
　　
　　 3
　　 這照片上的笑容，明媚而燦爛
　　 定那女人照片中最好看的一張
　　 曾經(jīng)是悲傷的，驚恐的或厭惡
　　 虛假的還是正直的，滿懷希望的或是絕望的
　　 最后句號的終結，留下的笑容
　　 隱藏了曾經(jīng)的所有
　　 人生上演的悲喜交加
　　
　　 4
　　 這宴席灑幾杯清酒，來飄飄欲仙
　　 好在那絲絲縷縷升起的煙中
　　 騰云駕霧
　　 那案頭的粗大的蠟燭，齜牙咧嘴地吱吱作響，
　　 蠟油在烈焰中融化，沿著豁口滾落
　　 漸漸在蠟柱上冷卻，失去最后的溫度
　　 凝成一種奇特的疤痕
　　 多余而丑陋
　　
　　 5
　　 眼角殘留的半滴眼淚，還未變干
　　 歡快的鼓點，就開場了最后的狂歡
　　 舞盡了百態(tài)，上演一場戲
　　 演給離去的人
　　 也演給留下的親屬及圍觀的看客
　　 唯獨一個六七歲的孩子看著照片，他想給那個女人
　　 最后的，更多的陪伴
　　 他的心里裝著昨天飯菜，換洗的衣衫
　　 還有夜里的呢喃
　　 女人的笑容，在孩子的心上，遺落生根
　　
　　 6
　　 他們說那個女人，很愛很愛那個孩子
　　 勝過她的女兒
　　 勝過愛她自己
　　 卻沒人知道
　　 有誰愛過她
　　 幾只蒼蠅在空中，在嗩吶聲里舞得更歡
　　 它親吻照片上的那個女人
　　 像情人一樣
　　
　　 7
　　 那個女人的妯娌們
　　 還來不及脫去里面彩色的衣衫
　　 她的老公
　　 坐在炕上抽著用白紙卷的旱煙
　　 她的女兒在張羅瓦罐里的剩飯
　　 似乎她還在
　　 她只是要出去
　　 走趟遠方的親戚
　　 走很久，很久
　　 只有一個六七歲的孩子在哭
　　 在害怕
　　 怕那個女人
　　 走得太遠
　　 走得太久
　　 不能再回家